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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陳毓華

  一般人瞧不明白的,她卻是一點就通。

  待月繯出去後,他拉著伏幼的手,笑著道:「媳婦兒,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咱們那位太子的脾氣誰也摸不準,不是個好伺候的主。」

  「那你還與他往來?」

  「你別忘了,他是我侄兒,他還未成為太子我就被當作與他同一路,想擺脫都擺脫不掉。」他尾音拖得莫測高深,在外人看來,這渾水他就算不想趟也甩脫不掉。

  「那你的意思是?」

  朱佾開注視了她片刻,忽然輕笑,「這就說到點子上了。」

  嗤,瞧她這夫婿的態度,難道一輩子替人打工?

  「夫人相信我不?」他意味深長的喚了她一聲。

  「相信你什麼?」這聲「夫人」喊得伏幼心肝一顫,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相信我這個人,相信我走到哪兒都會攜著你,不讓你落單。」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她,一張俊臉低下來,呼吸氣息拂到她臉上,說得語重心長,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還要來得認真,萬年冰封的臉上多了點伏幼看不懂的什麼。

  她還沒能研究出來那點什麼,朱佾開慢慢退開,又清咳一聲,見她不只沒什麼反應,還準備抽身走開,眸色頓時幽暗了起來。

  他的臉色陰陰暗暗、冷冷淡淡……伏幼觀察著這位爺的表情,她不表態,想必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其實只要她說出「我相信」三個字就好,但是她覺得既然兩人暫時都沒有要擺脫對方的意思,那表示他們還要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很多事情不說開,基本上會很不好過日子。

  她沉吟了會兒,道:「我若不信你,又何必嫁給你?雖然說盲目的相信枕邊人是一件很蠢的事。既然你不介意要和我搭伙過日子,我唯一能說的就是——我相信你不是個不瞻前顧後、任意妄為的人。」

  他們都不相信皇權底下的人性能有多高貴,卻受制這樣的階級社會,他那位皇后姊姊也不知懷抱著什麼心思——其實要猜也不難,不論身份為何,身為父母的除非到萬不得已,自己都顧不上,否則都還是會偏心兒女,至於弟弟,還真哪邊涼快哪邊去了。

  她談不上瞭解皇后,但她瞭解人性。

  想想,她嫁的丈夫還真可憐,偌大的國舅府中可說連一個親人也沒有!

  朱佾開長長舒了口氣,早這樣說不就完了?非得唬人。

  「傳膳吧,我都餓了。」

  這頓飯兩人雖不至於對著廚房精心烹飪的各類珍饈吃得形同嚼蠟,但美酒佳餚當前,屋裡無半分寒冬臘月的涼氣,熱氣氤氳,然而這對大喜新婚的夫妻卻不見任何親暱的互動,盡避看起來風平浪靜,伺候兩人用飯的幾個丫鬟卻顫著兩股,覺得詭異的要到地上找眼珠,不知道兩人之間這凍人的氣氛是從何而來……

  大花收拾了大白氏帶來的桃酥,請示道:「夫人,那這桃酥怎麼辦?」

  「讓下面的人分著吃了。」

  她從來不是小氣吝嗇的人,大白氏這桃酥用料實在,香酥可口,的確不錯吃。不管大白氏是真的自己下廚,還是讓下邊的人去做,人家誠意也到了,她吃不了那麼多,用來嘉惠別人也是個好法子。

  第十四章  遺憾圓滿了(2)

  夜間無事,夫妻倆早早睡下,朱佾開對她的熱情並沒有因為她應對冷淡有所改變,他依舊霸道的索討,還不許她沒有反應,伏幼被撩撥得無法,禍首顛鸞倒鳳後饜足的摟著她睡去。

  一個男人對房事熱衷,表示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但是一個晚上征戰數回,會不會太過了?

  在古代,對男人來說根本沒有守身如玉這回事,尤其像朱佾開這種錢和權都有的男人,女人對他們來說通常只會前仆後繼,打死不退,壓根沒有缺女人的煩惱。

  她筋疲力竭的將睡未睡之間,猝然感覺到男人本來起伏正常的胸腔劇烈的動了起來,本來平順的眉頭折出了一個川字,一聲帶著絕望的喊叫讓伏幼的身體好似被冰封了般,瞬間僵住。

  伏幼回頭,死死盯著朱佾開,眼睛圓鼓鼓的,表情除了震驚和還有不敢相信,她身子強烈的顫抖著,就連攤開的手都不自覺的發起抖來。

  她像是霎時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朱佾開,抓著他的手仍控制不住的直顫抖。「朱佾開,你剛才叫我什麼?再叫一遍!」

  作著夢的朱佾開被伏幼搖醒,勉強將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他剛醒的眼中閃過諸多複雜難解的情緒,最後這些情緒都被直覺取代,他雙眼瞬也不瞬的盯著伏幼看,亮得出奇,也詭譎得出奇。

  他的聲音沙啞艱澀,「沒有,我只是……不,我喊了,孫妍。」

  伏幼不敢置信的掐緊手心,她以為掐的是自己,可皺眉的是朱佾開。

  她嚥了嚥口水,道:「你是趙奢!」

  朱佾開被她抓得生疼,可仍舊緊緊的抱住她,「真的是你?」

  難怪他覺得她熟悉,從一開始就有的感覺,把人娶進門了,那種熟悉感不消不退,反而就像他前世熟悉的那個人就在他身邊那樣。

  他帶著遺憾重生來到這龍圖國,以為心中那個缺損了的一角會永遠的失去,沒有想到,在繞了一大圈之後,居然圓滿了。

  朱佾開心中狂喜,又感慨萬千,情不自禁的摟著伏幼,眼眶泛濕。

  伏幼死死的抱住朱佾開,好像此時她若一鬆開手,這一切就會化為泡沫,消失不見。

  「你再喊我一聲。」

  他喊了,喊得柔情萬千。

  見伏幼一臉滿足,朱佾開的臉忽然年輕了好幾歲,變得意氣年少。「我也要。」

  伏幼也羞答答的喊了。

  兩人對現在的情況都還有些不適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像是寶石般熠熠生輝,快樂從心底溢了出來。

  眼淚忽然流下,輕輕掉在衣襟上,伏幼卻是笑著的。「我上輩子一直覺得老天爺虧待我,讓我孤單一輩子,想不到祂在這個地方補償了我。」

  「我們這一世再也不要分開!」

  即便逆天,都要在一起!

  朱佾開將她牢牢抱住,麻木的心密密麻麻的疼了起來。

  這晚,花了兩輩子才能在一起的夫妻說了一夜的悄悄話,睡在碧紗櫥值夜的大花和秋日聽不清楚兩個主子究竟說了什麼,也不敢細聽,但是可以想見晚膳時分還鬧小彆扭的兩人這是和好如初了,還有說不完的話,她倆心裡也是高興得很。

  第二天見到主子們蜜裡調油的親暱,已經變成好朋友的兩人會心一笑,各自幹活去了。

  兩夫妻甜甜蜜蜜的過了一天,第三日回門,伏氏夫妻見歸寧的女兒和女婿感情濃烈,不管去到哪手都是牽著的,眼神也是片刻不離彼此,一顆忐忑了好幾天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按照習俗,歸寧女子只能在娘家待到下午,金烏西墜之前就得返回婆家,朱佾開卻很大度的說只要伏幼想,隨時都可以回娘家來住,這才讓因為短暫相聚又要分離,心酸難忍的母女倆稍稍釋懷。

  婚後第四天,伏幼剛洗漱打扮完沒多久,大小白氏就連袂出現在鏡躬閣了,身邊還帶著幾個管事,帶著厚厚的帳冊前來。

  伏幼在花廳接見了他們。

  大白氏是個年過四旬的婦人,黑潤的頭髮不帶一絲白在腦後綰了一個髻,梳得油光水滑,簪著一把黑漆繪蘭花白色玉簪梳篦,可見保養得宜,一身落雪寒梅襖子也乾淨利落,腕上一隻水頭十分出色的玉鐲,叫人看了覺得分外舒爽。

  至於小白氏,一身墨綠綾裙,耳間帶著珍珠墜,頭上是拇指大的珍珠簪子,和大白氏的面容有著八分像,但是她不像大白氏有張圓臉,又生了一雙丹鳳眼,見著人總配著上揚的嘴角,讓人見了就覺得喜慶,小白氏老冷漠著一張臉,眼神跟死人沒兩樣,灰暗,沒有生氣。

  大白氏一路過來,一踏進鏡躬閣就發現院裡的梅花、山茶紛紛綻放,因為還是新婚,屋裡屋外皆是張燈結綵,掛滿精緻的燈籠和雙喜字,屋外的大青瓷盆栽裡種著翠葉白花的水仙,綴著玲瓏山水;屋內的桌椅瞧著簡單,卻都是好木料,方桌上的大銅尊置於座上,插滿清供,青松為主枝,左右襯水仙、山茶、南天竹果,一側又設長案,案上有奇石、香器,還少不了一瓶曲枝紅梅,色彩雅致。

  丫鬟們十分規矩,淺聲交談,沒有大聲喧嘩,偌大的院落很是靜謐,令人一踏進來便生出忘憂之感。

  這地方,她們往常是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的,她們的身份不允許,姊妹倆也有自知之明,沒事不會輕易踏出自己的院子。

  「夫人,這是我親手做的桃酥,你嘗嘗。」見過禮後入了座,大白氏送上一個兩層食盒,打開紅漆描花蓋,幾列酥餅放得整整齊齊。

  「想不到姨娘的手這麼巧。」

  「哪裡,比不上夫人糕點鋪子裡的餅子。你嘗嘗,要是覺得哪裡欠火候,指點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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