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瞟到易伯放在桌上,被他拿來當小說書籤的小巧玉牌,董曼妙習慣性的握在手中翻轉把玩,古樸的玉質透著幾絲雲白,只有四個角有一些簡單的刀工雕繪,她不懂玉,搞不清楚它到底有沒有價值,只知道老人家手中有好幾個都被他隨便塞放。
易伯睨了她一眼,「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喜歡就帶回去啊!」
「我帶回去幹麼?」老人家好幾次都想送給她,肯定不會太貴重。
「帶回去塞住那只招財貓的嘴啊!如果招財貓再對你碎碎念,就把玉牌堵在他的嘴裡,你的耳根就清淨啦!」
「招財貓?」
「樓監月啊,」易伯停頓了一下,笑容暖昧。「或者說是『招財夫』比較恰當呢?」
她的臉龐倏地通紅。「什麼招財夫啊?易伯你不要亂說啦!」
「我有說錯嗎?自從他來了之後,幫你招進一筆又一筆的大生意,最明顯的就是你拿給我的便當盒連菜色都不一樣了,以前的菜肉就像挖金礦,要我在白飯裡努力翻找才找得到,現在卻像日本蓋飯,魚蝦肉末慷慷慨慨的鋪在米飯上,我那心情激動的啊!」
董曼妙忍不住被老人家逗笑了,瞠了他一眼。「有沒有你說的這麼誇張啊?」
「終於會笑啦?」
也跟著咧嘴笑開的易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呵護憐愛的情感在他和善老皺的臉龐上表露無遺。
不曉得為什麼,望著這樣的易伯,她竟脆弱得有點想哭。
「別跟那孩子嘔氣,他說的那些話絕對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我想他很關心你,只可惜不善言詞。」或許是因為只習慣發號施令的緣故吧!
她哽了哽,用力眨眼想眨掉眼眶裡瀰漫的霧氣。
「回去吧,去看看他。」
哼!「我看他幹麼?」
「你在我這兒磨蹭了一個早上,好歹有個聊天紆解的地方,可是他有地方可去嗎?你不在工作室,之前又聽你說那個雷庚年請假好幾天,這樣他不是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想必他的心情不會比你好到哪裡去。」
她想了想,確實如此。
目光忍不住瞟向身後那幢舊公寓的二樓,樓監月一整個早上都待在那裡沒有離開,他現在在幹什麼?不曉得他吃過午餐沒有,也沒見他下樓買東西……
「要不要順便帶點東西上去給他吃?」易伯像是看穿了她的擔憂,挑了挑眉頭微笑低問。
「不需要吧!他又不是小孩子,肚子餓了就會自己找食物吃。」她倔強地嘴硬反駁,鼓著腮幫子收回視線,攏了攏頭髮。
「好啊,隨便你。」
老人家重新拿起小說,看似專注地搖頭晃腦。「故事情節進行到女主角認為男主角看她不順眼,所以故意跟男主角嘔氣,嘖嘖嘖,這些年輕人沒別的,就是精力特別旺盛,像我們老人家就不行啦!」
「是嗎,那麼小說裡有沒有寫到如果老人家話很多可是會被年輕人討厭的!」
「咦,沒寫耶!」
董曼妙嘖了一聲,這才起身走回工作室。
踩著緩慢的步伐踏上樓梯,她停在那一扇閉合的門扉遲疑了幾秒,才插進鑰匙開門入內。
原以為會看到樓監月高峻冷漠的身形,沒想到卻落空了。
她撇了撇嘴垮下肩膀,隨手將鑰匙串放在桌面上打算繼續工作,只是才走離門邊沒幾步,赫然發現原來他並沒有出去!
他躺在小沙發上睡著了。
小巧的沙髮根本容納不下他高大頎長的身軀,一雙長腳有半截懸晃在外,緊閉的雙眼似乎太過用力,看來睡得並不安穩。
她咬著唇辦,走到他的身邊輕輕蹲下,原本打算搖醒他,最後卻變成她癡迷地貪看他的睡顏。
可以偷摸他的臉嗎?為什麼會有人鼻子這麼高挺呢?
忍不住誘惑的伸出手指,在樓監月英挺的俊臉上不到一公分的距離輕輕地依循著他的臉龐線隔空撫劃。
驀地,她聽見他似是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她嚇得縮回了手,以為他醒了!
「不,不要……」
「你說什麼?」
雙眼緊閉的他彷彿被禁錮在夢魘中無法清醒,只能激動地伸手揪緊胸前的衣裳,按捺似的咬牙低語。
「我後悔了……我錯了!」
董曼妙被他嚇傻了,緊張不已。
看著他用力抓緊衣裳,力道之大同時也在自己胸前抓出一道道的抓痕,她慌亂的想要阻止他。
「樓監月,你醒醒!你在作夢,只是作夢而已,快醒過來!」
他到底是夢見什麼了,為什麼這麼可怕?
第5章(1)
他不是故意要耍脾氣的!
實在是因為時時刻刻受到層層保護的生活太讓人窒息,而這種日子幾乎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沒停過,所以樓監月才會想要暫時掙脫束縛討回短暫的自由。
沒有人會注意一個十歲大的小男孩,一定不會有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他是這麼堅信的。
所以當他成功擺脫十五名貼身保鑣以及二十名的飯店維安人員,正準備從飯店的地下停車場溜出去時,他俊秀的臉龐上掛著的是志得意滿的笑容……
直到那兩名黑衣綁匪出現在他面前。
小男孩從小學習的防身術在面對兩個身手利落、明顯受過訓練的綁匪時,有如以卵擊石,撐不了幾招便迅速被俘。
就在這個時候,那一對夫妻出現了。
他們的呼喊喝斥引起停車場管理員的注意,卻也同時激怒了一度成功得手的綁匪。
樓監月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勇敢的男人,他竟然會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小男孩拚死搏命的擋住綁匪的去路。
還有那男人的妻子,她明明聽到身後丈夫中槍的痛苦倒地聲.卻依舊咬著牙、流著淚的以她的身體護住他小小的身軀,死命地往保鑣迎來的方向跑!
自知逃不過的綁匪發狂的追了上來,面色猙獰的高舉手中的刀狠狠地朝那女人的背上砍下來——
樓監月被她踉蹌倒地的身軀拖倒在地,重重跌了一跤!
就在這時,保鑣以及維安人員蜂擁上前,一些入團團圍住他們,另一些人則衝上前制伏綁匪。
樓監月驚慘刷白的臉上都是血。
那個阿姨的血!
他嚇呆了,渾身發抖。
保鑣們開始想要把他拉起來帶走,他卻一直抗拒,沒有發現自己只是一個勁的搖著頭。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怎麼也沒想過,自己一時的叛逆竟會演變成這種目面!
「告訴我女兒……」
臥倒在地的女人努力想要抬起頭,她顫巍巍的纖白右手直朝樓監月伸了過來,用盡力氣扣住他的小手.
他駭極了,一度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掉了下來。
「孩子,告訴我女兒……我們愛她。」
她努力擠出這句話,笑了,然後在他面前斷氣。
「不要!」
樓監月緊握著胸前的那隻手,用力睜開眼!
「你還好吧?」
見他終於睜眼,董曼妙著實鬆了口氣。「你可不可以放手?我的手被你握得好痛……哇啊!」
猛然被樓監月抱住的她逸出一聲驚呼,剎那間狠狠撞進那一副厚實精壯的胸膛,她的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渾然忘了要掙扎。
「對不起、對不起!」
老天,他抱得還真緊,一雙手臂就像螃蟹的前蝥一左一右緊密夾扣,她只覺得肺裡僅存的最後一點空氣都要被他給擠出來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擁抱也會讓人快斷氣。
「不要死……我錯了、我錯了。」
「你在說什麼?我沒有死啊!樓監月,你到底清醒了沒有?清醒了就快點放、開、我!」
激昂的喊完這些話,董曼妙還忍不住咳了起來。
就在她的咳嗽聲中,那一雙鐵臂緩緩地鬆開……
咳咳!「你下次再抱我,當心我揍你!」
他怔怔地凝視聲音的來源,雙眼一時間竟找不到焦距。
總算順過氣的董曼妙瞠了他一眼,「說啊,到底是什麼夢把你嚇成這樣?」
那一張明顯透露著關心的容顏躍然出現在樓監月眼前,神奇地把他拖出夢魘拉回現實。
低聲急喘的他看著跪在沙發旁的她伸手抽起桌上的面紙,溫柔替他擦拭額頭上的冷汗,平凡卻順眼的臉龐近距離地在他面前梭巡,一個認知突然浮現腦海——
他曉得了,她長得像媽媽。
「你要不要去換件衣服?」
董曼妙感受到樓監月異常炯亮的目光不斷地在她臉龐上徘徊,那眼神似乎還透著一抹眷戀,讓她羞得幾乎不敢看他。
「衣服都濕了,可能會感冒哦。」
驀地,樓監月再度將她擁入懷中!
「你!你你……」
你知道你父母很愛你嗎?
「樓監月?」
他沒有回答,只是閉上雙眼收緊雙臂,加深了這個擁抱。
董曼妙有點手足無措的只好任他抱著,「我剛才說過,你再把我抱得那麼痛,我會揍你哦!」
「不會了,我醒著,不會再弄痛你了。」
「你現在……真的醒了嗎?」
「對。」
他將臉埋在她的髮絲與頸窩間,歎息般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