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抽走她的書,隨即聽她輕嚷了聲:「啊,我的書——程允玠,你搶我的小說做什麼?還給我啦。」
「你先告訴我,你哭什麼?」他起身,看著書名。
「就……男女主角很可憐嘛,再相遇的對候都已經五十多歲了,而且男主角還一身病耶。」而她與他是不是最後也會像書中主角一樣,因為不能抗拒的因素而各自嫁娶?並非她胡思亂想,是最近院長女兒的動作頻頻,密集探班、查他行蹤,要她知難而退似的。
他電話響的次數多了,而他也多半會走到一旁聆聽,她不是猜不到那是誰打來的,卻也沒有立場問起。她不是不信任他,卻又矛盾得害怕最後他會心軟,再回到舊情人身邊。
「知道自己愛哭,以後借書借內容愉快一點的。」他把書遞給她。
她接過後站起身,笑瞇瞇的。「程醫師,你不反對我看這種小說啊?我知道很多男生都反對自己的老婆或是女朋友看這種言情小說呢,我幾個朋友也是被反對看小說呢,說什麼太夢幻、太不切實際……」
「你說這給我聽是希望我反對?」他平聲打斷她。
「……唉?」她愣了下,勾住他手臂,甜笑道:「沒有啦,我是想稱讚你真明理,你人真好。」
他睞她一眼,沒說話,只是冷哼了聲。
她笑了笑,覷著他面龐,那剛沐浴過的樣子有別於白日的專業形象,是一種乾淨清爽的姿態。從他髮梢滑落的水滴}在他長捷上頭,他眨動眼簾對,水滴跟著往下,那神態風情如此俊魅,她心念一動,拉著他坐在床沿。
「你頭髮還濕著,我幫你吹乾。」她走進浴室,從收納櫃裡拿了吹風機和乾毛巾,反身走到門口對,她聽見他的電話響起,她陡地止步,站在浴室門邊。
當手機鈴聲響起對,程允玠的身子微顫了下,他拿起手機,看了眼屏幕,然後瞪著屏幕上的顯示,好半晌之後,他蹙著眉宇,無奈地按了通話鍵。
「嗯……現在不方便……我在忙,你別過來……你這又是何必?在醫院我是為了顧及你面子,你想做什麼我不管,但現在是我休息時間,我總有權利不讓你過來……我當然知道院長對我好,但你也別老是拿院長拿人情來壓我……」他壓低聲嗓,看了眼浴室門口。他並非心虛,而是有些話總不願讓裡頭的人兒聽見,他不要她背負任何壓力。
「你不能理智一點來面對嗎…………你別為難她!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你別遷怒她,是我發覺我們不適合,不是她做了什麼……」他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地一聲笑了出來。「意馨,我不是非得待在仁心才能做醫生這份工作,我也能到一般基層診所去繼續我想做的事……蕭聰義?我隨他怎麼想,要笑就讓他笑,我怕什麼?」他垂著黑眸,不再說話,片刻,只見他僵直了身子,五指卻是莫名一軟,手機從他掌心直線掉落在床銷上。
站在浴室門邊的黎礎盈,斷斷續續聽見他說了什麼,直到沒了聲響,她才踏出浴室門口。她走到男人面前,也不開口問,她接上插頭,若無其事地打開吹風機,另一手撥著他半濕的黑髮。
又是打來追問他行蹤的吧?!這樣的情況要一直持續下去嗎?她不過是個和一般女人一樣的女人,也會嫉妒,也會吃醋,只是為了讓他快樂、為了不教他煩心,她不問他,也盡可能壓抑她的負面情緒。但,還能壓抑多久?
他什麼都不說,但她被醫生世家收養,自小聽多了醫界文化和八卦,她當然知道他有壓力。他今日身為主治醫師也許沒什麼了不起,全台灣的主治醫師何其多,但他畢競和院長的女兒有過一段情,外界必然認定他的平步青雲和院長女兒離不了關係,他無法證明他自己的實力,亦要承受那些流言蜚語,倘若又與院長女兒關係走上決裂一途,大家會扣上什麼罪名給他?負心漢?現代陳世美?再有,還有個蕭主任在一旁虎視耽耽,等著機會見縫插針,他怎會沒有壓力?
驀地,她的腰身被收緊,背後的雙手微使力,將她身子往前推移,一道熱源隨即貼上她腰腹間,她愣了下,垂眸看著那突然將臉龐貼上她腰腹的男人。
「允……玠?」他這麼牢抱住她,她行動受限,很難移動勳吹風機。
「別動,讓我抱一下就好。」他語音沙啞,似是壓抑著什麼。
程允玠,如果我說我可以為你去死,你信不信?黎礎盈比我愛你嗎?她會為你去死嗎?我若無法回到你身邊,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方纔那通電話結束前的內容在耳邊盤旋不去,嗡嗡作響的,他冷凜著五官,雙手緊了緊,面龐更往女孩腰腹間靠去,讓她的氣味,漫進他心肺。
意馨是在開玩笑吧?生命如此可貴,她會以死來糟踢自己性命?她有良好家世、有高學歷、有好職業……這些一般人求也未必求得的好條件統統讓她擁有了,她還不滿什麼?院裡多的是單身的醫師,他程允玠有什麼好讓她留戀的?但她那字字加重的口氣,又讓他略有不安。
見他罕有地將她抱得這麼緊密,黎礎盈摸了摸他發頂,輕問:「允玠,你怎麼了?」她像對待一個孩子似的。
他猛然一個使力,拉下她身子,他抽走她手中吹風機,關了電源後,將她抱上大腿。他的面龐埋進她頸窩,每一口吸迸的空氣都帶著她髮絲的甜果香味,再度讓她的氣味稍緩了他的惶然。
「沒怎麼,想抱你罷了。」他抬起幽深黑眸,直勾勾看住她。「你沒聽見我的電話響了?怎麼都不問問電話是誰打來的?」
她怔了下,隨即搖搖頭。「你有你的朋友,我問那做什麼?」她抬手抓了抓他髮絲,顧左右而言他,笑道:「還是幫你梳一下好了,這邊好像有點翹翹的。」她當然想知道院長女兒對他說了些什麼,但他不主動提起,必然有他的原因,她又何必讓他為難?
她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來頭櫃,拉開抽屜。「我記得你梳子是放這邊沒錯吧?上次……咦,這是什麼?」她看見一個漂亮的心型盒,好奇心讓她拿了起來,她打開盒子,見著了一枚女用戒指。
「好漂亮的戒指喔。」她讚歎著戒指的燦燦亮芒。她並非喜愛飾品,只是見著這別具意義的東西,總要留心的。
而他一個大男人,抽屜裡競然放了女生的戒指,是要送人的嗎?他要選誰?會……是送給她的嗎?思及此,她略帶歡喜地拿起戒指。
卻在戒環裡面看見刻上的「馨」字時,她驀然明白了。「啊,原來不是給我的,我還這麼自作主張打開來看。」她朝走近的他笑了笑,然後把戒指放回盒內,迅速收進抽屜。
她雙手撐在桌面上,心口悴跳,面頰一陣熱燙,尷尬和難堪在她面容上抹上紅彩……戒指,並不是給她的啊……
她抿著唇,大眼轉動,好半晌後,才回過身。「你的梳子放哪裡?」她招牌的甜甜笑靨融進了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酸澀時,就成了現下這一幅辛酸的光景。
程允玠睇著她,神情深抑,片刻,他雙手搭上她兩肩,將她身子輕轉過去,他胸口貼著她背心,一手拉開第二層抽層,低道:「梳子放這層,第一層是放領帶和領帶夾。」他另一手跟著貼上她腰側,用整個人的體溫將她包圍住。「要慢慢記得我每一樣東西的收納處,這屋子以後可是你要打掃整理的。」
第8章(2)
他的意思是……以後她會是這屋子的女主人嗎?這是他的承諾?她眨了下眼,乾澀的目眶,逐漸湧入濕意。「你、你這樣講,我會認真的……」
「當然要認真。」
「我還可以認真嗎?」不知道為什麼,說這話對,她的心好酸好酸。那半垂長捷的眼眸慢慢滲出淚來,從最初的一兩滴,逐漸成行成串,她抬手用袖子抹去臉上氾濫的濕意,秀肩顫動著。
她的啜泣聲鑽入他耳膜,蝕心般的痛。他雙手一收,將她輕顫的。身軀整個擁入懷中,緊緊地箍住這個迷糊散漫,卻感性不已的女子。
「不要哭,那戒指是她的生日禮物,她不要,我收回而已,那已不具任何意義。我不是懷念,若是將它丟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浪費,我想著有空時,再拿去店家請他們將它改成男戒,自己留著用。」他唇貼著她耳際,啄吻了下她耳垂。
她聞言,突然轉過身子面對他,珠淚漣漣的。「你、你——你就是這點讓人討厭,你留下戒指的理由當然沒錯,但她要是知道了,是不是要讓她誤以為你對她舊情難忘?就像現在這樣,她探班、她追問你行蹤、她去拉攏那些同事,讓大家在無意間總要提醒你快把她娶回家……她做了這些,你念著舊情而不表示什麼,但這樣就讓她以為自已還有機會!」她終於將隱忍多對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宣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