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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雷恩那

  雖落過小雪,坡上整大片的銀穗芒草未見枯態,風一過,浪蕩起綿密的芒穗,「沙沙、沙沙——」聲響不盡她側身蜷著,抱劍在懷,沙沙聲音猶在耳畔,她神識已渺,沉沉睡去。

  此時遠處的坡稜上,一抹修長身軀從幻身轉成真體,靜靜浸淫在霞光裡。

  他已尾隨她好幾個時辰,心裡一朵情花搖曳,光瞅著她都要雙頰生暈。

  終於有些明白她那時說的——

  見著心儀的人兒,是會臉紅的,因為心裡喜愛

  只是這女人太欠教訓,她拿他跟旁人湊成對還勉強好說,可她把他當初給的「聘禮」丟回來,這算哪招?!

  真是來禍害他的,害他一顆千年狐心既痛又苦,想到她醋到飛逃,痛苦的心又奇詭地覺出一些些甘甜,嘗到一點點蜜味。

  至於該如何「管教」她,他思前想後,斟酌再斟酌,還沒訂出全套功夫對付她,所以遲遲才未現身逮人。

  須知惹火九尾雪天狐的,管他是神是魔、是人是妖,雖遠必誅,不分群種。

  她這樣欺負他,想全身而退少發春秋大夢!

  芒草揚起一波波銀浪,鼻間儘是奇清氣味,他居高臨下俯視,儘管相隔好長一段距離,他猶能看清她那方動靜。

  她蜷著睡下,似一下子已入深眠。

  她熟睡到根本昏死過去似,連野地精魅群靠過去都沒能察覺。

  按理她血氣融入他的氣味,精魅們對她不敢妄動才是,但那是在西南大地,以凜然峰為央心往外的百里地圍,那方的精魅再蠢、再鈍,也知不能招惹他,如今遠在西南大地之外,精魅原就渾沌,哪曉得顧忌,只知她血味香濃氣飽滿,不食她食誰?

  白凜先是冷眼旁觀,看那一隻隻閃爍綠光的精魅停在她面上、身上。

  她無絲毫動作,任精魅吸附汲取。

  他皺眉抿唇,不痛快的感覺瞬間加劇。

  她怎麼可能無感?

  就算動不動就跟雜七雜八、來路堪疑的鬼魅妖精相往,她也不該放縱那些玩意兒食她生氣啊!她可是有他的內丹護守,怎可能啊!

  他猛然一頓,氣出兩團紅暈的俊面倏地發白。

  未再想,未遲疑,他身形入風,眨眼已挪移到她身畔。

  「散!」一字訣從唇珠噴出,袖中長指都還不及揮動,停在秋篤靜身上的綠光盡被除去,散得不著痕跡。

  他趕緊近身去看,見一向朝氣蓬勃的鵝蛋臉染上青灰色,驚得他俊臉都跟著慘青了。左胸悶痛,氣她,更氣自己的遲鈍。

  她都丟出他的內丹了,此刻睡昏過去,哪還能敏銳察覺到什麼?

  「你不讓我安生,我也不教你好過。」

  他胡亂發狠,就是氣,不甘心,但實在也沒法子整治她,一把將她抱起,發狠便把那兩片嫩唇堵上。

  勃勃生息從他口中洩入她芳唇內,源源不絕,要她快些恢復,要她元氣飽滿、生動帶勁,不要死氣沉沉

  嘴上說要給她一頓教訓,行徑偏偏充滿連他都沒法克制住的蜜意。

  不知洩出多少生息,亦不知吻了她多久,懷裡的人兒終於動起。

  她大力掙扎將他推開,隨即彈坐而起,懷中長劍「唰」一響,亮出半截!

  第13章(2)

  秋篤靜陷進黑夢中,夢境突然猙獰起來。

  她喘不過氣,拚命抵拒那股沉重力道,都快力竭棄守了,一股活泉驀然灌入。

  得到那飽美的滋潤,她週身大動,一張眸就覺黑壓壓一片覆住呼吸。

  多年練武的習性讓她瞬間做出防備,只是淬霜長劍未盡出鞘,她已看清眼前之人是誰。

  說不得話,她雙眸睜圓,氣息寸長寸短。

  白凜也說不得話,知她是被驚著了,他心裡淺淺的流火燒成深深的一片,與她就這麼驚異又緊繃地對峙。

  「你棄夫不說,還想殺夫滅口嗎?」他冷聲打破沉默。

  她猛地倒抽一口氣,神識清楚些了,淬霜劍隨即回鞘,仍被她緊抱在懷。

  「我不知是你,我以為以為」想到的是玄宿豢養的、盤據那一整座穴頂的精魅。甩甩頭,她眨動困乏的眸子,突然又抿唇無語。

  開了那朵千年不開的鐵樹情花後,天狐大人該有的凜然高傲全滅了似,在某位姑娘家面前變得十分暴躁。

  不!不再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她是他家娘子!是他的!

  「你想以為什麼都成,就這一件,你最好搞清楚了再說。」話一落,他從左袖袖底拖出一件泛紅光的小物,力道微重地往地下一擲。

  紅光小物甫落地,一聲嗚咽傳響,那小東西眨眼間變大再變大,現出人形。

  紅繯?!

  秋篤靜瞠目結舌。

  她不是因為乍見赤狐少女而驚住,而是一個原本美麗嬌嫩的少女,那頭柔雲般豐潤的髮絲竟全沒了!光禿禿一顆頭!

  「姑娘嗚嗚嗚姑娘救命嗚嗚嗚我不敢了、真不敢了,姑娘救命啊!嗚嗚」

  匍匐在地,紅繯哭得梨花帶雨好不淒慘,若不去看她發上無毛,其實神態是挺楚楚動人。

  她爬去就想抱住秋篤靜的腿,一道無形鞭甩打在她手臂上。

  「你碰她試試。」白凜陰冷勾唇。

  慘叫了聲的禿頭少女嚇得蜷起身軀,八成早先已吃足無形鞭的苦頭,才挨了一記就安分了,連哭聲都很努力壓住。

  秋篤靜傻愣好一會兒,兩片唇嚅了半晌才蹭出話——

  「紅繯的頭髮怎麼為什麼?發生何事了?」

  一小道銀輝忽而拋到她大腿上。

  她拾起一看,是一串女子飾物,底下綴著長長的雪絲流蘇。正自納悶,拋出此物的男人陰惻惻低笑——

  「我尋她,上天入地都要把她揪出來,就為了討回你手上那東西。」

  秋篤靜低呼了聲,瞧出端倪了。「底下這流蘇是你你的雪發!」

  「當日遭偷襲,黑剎之氣襲身,我被拖進玄宿設下的結界。紅繯趁我虛弱動彈不得之際,斷我一綹發,笑說要做成飾物繫在腰間。」

  他目光淡掃,被掃上的赤狐少女抖得十分厲害,齒關亂顫,滿臉驚懼。

  可想而知,在被收進袖中之前,小赤狐都不知被心胸狹窄且有仇必加倍、加倍、再加倍奉還的天狐大人惡整過幾番。

  「就為了這個」秋篤靜挲著那綹雪絲,吶吶低語。

  「當然為這個。光為這個,我都想抽她筋、扒她的皮,現下只玩光她的發,你說我怎麼就心慈手軟了?」

  他冷戾桀驁的語氣和神態像在指責她,覺得她怎能輕看他那一綹發?

  但她不是的,沒有輕看啊。

  只是恍惚迷惘,心裡一直認為的事突然遭他大舉殲滅,她身子沉重,腦子鈍了些,還沒能將心思縷清。

  「她斷你一縷發,你拿光她一整頭,還不夠嗎?」她真的不是責問,僅是想什麼、問什麼,但落入天狐大人耳中,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也就帶著幾重意思。

  「你說呢?」白凜笑問,瞳底有刀般銀輝亂閃。

  再鈍也知把他惹火了。

  秋篤靜不想與他對峙,亦乏到無力多想,遂搖搖頭不說了。

  但她不知的是,她的沉默不語更如火上澆油啊!

  須知情花初綻的男人即便強大倨傲,心靈可是很脆弱的。

  她不說話,他直接釋意為——她哀莫大於心死。

  這還得了?他怎能不受重創?「

  「我還!我把頭髮還給她還不成嗎?」他齜牙咧嘴,瞬間露出天狐真身一般,而白髮若衝冠飄揚,五官俊厲。

  秋篤靜隱隱覺得不安,然尚不及阻止,白凜闊袖已揮出。

  中招的紅繯一開始猶不知發生何事,靜了幾個呼息後,芒草坡上響起姑娘家拔尖的驚恐慘叫——她美麗豐厚的發全長回來,但頭上仍光禿禿,髮絲長滿她的雙腮、唇上和下巴,變成好長、好長的美髯。

  「不要!我不要這模樣!不要啊嗚嗚嗚」

  狐族男女皆重樣貌,赤地狐按道行推算起來,還真是個少女而已,自然加倍愛惜容顏,一朝得罪天狐,禿了頭、生了胡,教她怎麼活?

  明明是詭譎可笑的景像,但秋篤靜笑不出,見少女瘋了似拚命拉扯那些毛髮,像小獸被絲線纏了四肢般滿地打滾很難不動惻隱之心。

  「夠了!你住手啊!」

  竟斥喝他?!白凜眉飛唇揚,氣極反笑。「我早就住手了,你沒瞧見嗎?」

  秋篤靜越想心越堵,她說不見紅繯的,他偏要帶赤狐鬧到她面前來。

  她或者真誤解他跟紅繯了,那又怎樣?

  他也把她的發玩光算了!

  鏘地一響,淬霜長劍陡然出鞘,她起身揮劍,唰唰唰既削又揚。

  眨眼間,她已將紅繯面上的毛髮盡數削落,雖余短短毛根無法除去,但已較滿臉長髯的模樣好上許多,至少止住了紅繯瘋狂抓扯之舉。

  少女癱在地上嗚嗚流淚,忽地對上秋篤靜於心不忍的眸光。

  少女靈機一動,倏地變回真身。

  小赤狐的原形真身亦光禿禿,清楚可見狐皮膚色,連骨骸都隱約可見,圓碌碌的狐眸流著淚,非常淒楚可憐。

  秋篤靜不是不知她的伎倆,但赤狐求救似竄向她時,她沒有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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