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他方表達欣賞宮華的勇氣,蕭瑛就慫恿自己收人為徒。
難怪那紙早已無用的遺詔,他會小心收藏。
難怪他會親自幫宮華上課,還出面將那些退隱的當世大儒聘來,指導宮華朝堂政事……這一切一切,都是在為蕭霽的帝王之途鋪路啊。
蕭霽看看蕭瑛,再望望慕容郬,苦啊苦,他怎麼就變成白眼狼了?!
他吶吶道:「六皇兄,我從沒欺騙過你任何事,除了這件……因為它真的是不好說啊。」
「既然不好說,就別講了,勉強人的事我做不來。」蕭瑛冷笑兩聲。
蕭瑛話說完,慕容郬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他做不來勉強人的事,誰做得來?連自以為心計深重、權術高明的皇帝都被他耍得團團轉,硬把「不甘不願」的六皇子召進御書房起復,他還說不會勉強人?
「六皇兄……」
蕭霽被逼到底線了,退兩步、再退兩步,不明所以的人都以為他想奪門而逃,偏偏蕭瑛就是把人給看得透透澈澈,知道他不是想逃,而是內心萬般掙扎,不知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
「回去吧,既然你不能全心信任我,那我也沒什麼好講的。」蕭瑛起身,就要往門外走去。
終於,蕭霽恨恨一甩頭,在蕭瑛出門之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蕭瑛轉過頭,冷冷掃他一眼,「決定和盤托出了?」
「是。」蕭霽痛苦萬分地低下頭。
蕭瑛滿意地坐回位子上,向慕容郬投去一記勝利的目光。慕容郬看著兩人,嘴巴撇了撇,搖頭,早晚都要妥協的嘛,何必演上這一場,蕭霽怎麼贏得了這隻老狐狸。
「六皇兄、師父,我發誓,接下來的話不是怪力亂神、不是胡言亂語,如果六皇兄和師父肯細細分析,定然能夠分析出我所說的不是謊言。」
還沒開始說呢,就擔心他們認定他說謊,這是哪門子心思啊。
不過蕭瑛和慕容郬都沒多話,兩雙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蕭霽拉直了眉頭,吞下唾液,遲疑了須臾才開口,「五年前,六皇兄將五歲的我送進宮家,宮家上下對霽兒疼愛有加,霽兒也將他們當成親人,年初,收到朝廷派令,宮節領著全家赴邑縣,沒想到會在王家口遇賊人,當亮晃晃的刀子落下,我的身子感到一陣劇痛,便失去知覺,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醒來,竟發現自己變成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那是一個比我們這裡晚了千百年、教人無法理解的時代,那裡有電視、計算機、汽車……所有我沒見識過的文明。
「我拚命學習、拚命吸收我們這時代沒有的知識,我以為自己會在那裡重生、長大、年老、死去,沒想到五歲那年一場莫名其妙的病,我昏迷了,再次醒來,發覺自己又變回了霽兒,過去的那五年就像場夢,而我竟回到了被賊人砍傷的那天,最不可思議的是傷勢竟不藥而癒。」
「這是怎麼回事?」
「在那個時代,將這種靈魂從一個時代空間移到另一個時代空間的現象,稱之為穿越。」蕭霽解釋。
穿越?好熟悉的字眼,突然間,蕭瑛想到賀心秧曾經問過他,「王爺,你也是穿越的嗎?」
那時他搞不懂什麼是穿越,現在……他有了機會明白何謂「穿越」。
他看著蕭霽的眼神專注,絲毫沒有把他的話當成小孩子的胡扯。
因為傾聽者的態度良好,讓蕭霽順順利利地把自己兩度不可思議的穿越經歷完整說出。
好幾次,他以為蕭瑛要對他冷笑,問:還有更荒謬的故事嗎?
沒想到,他沒有,蕭瑛和慕容郬維持一貫的態度和表情,靜靜聽取他「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
這一說,就說了將近兩個時辰,講到蕭霽雙腿發酸,蕭瑛體貼的讓他坐下,講到嗓子發啞,慕容郬細心的遞給他一杯茶水,然後,蕭霽越說越起勁,他把在二十一世紀的五年生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交代完畢。
他們聽著那個難以想像的未來世界,電視、計算機、飛機、捷運、手機……女人可以同男人一起上學唸書,還可以和男人一起競爭選皇帝,露手露腿、不分什麼職業的女子都敢大方在男人身前展現性感……那是一個多麼讓人難以想像的世界。
慕容郬追問,「就你所言,兩輩子的姑姑長相不同,你怎麼知道這個宮晴是你前輩子的姑姑應采莘?」
「就像六皇兄所說的,兩輩子的姑姑性情見識大不相同,晴姑姑以女德為戒,處事說話分外小心,絕不會落人口舌。
「采莘姑姑是檢察官,見過的屍體、辦過的案子多如過江之鯽,她的性格冷靜、穩重,碰到再大的狀況也不會輕易驚惶失措。
「當然,最初我會發現相異處,是因為采莘姑姑在想事情時,會習慣性的拿筆在手中轉……」
「賀心秧也會。」蕭瑛橫插進一句話。
「她是學姑姑的,她覺得那樣很帥,有一段時間摔壞了好幾枝筆,她的繼母還曾懷疑是不是她的零用錢不夠,把筆拿去轉賣給同學。」
「既然宮晴和賀心秧都是從那個時代來的,為什麼在邑縣城郊,她認不出你,你卻認得她?」
六皇兄的問法,代表他信了自己?
蕭霽忙不迭回答,「我在那裡是個五歲孩童,在這裡卻是個十歲少年,我和姑姑是靈魂穿越到蕭霽、宮晴的身子裡,蘋果自然認不得我們,至於蘋果,她是受我們所牽累,連同身子都一起穿越過來,我當然一眼就能認出她。」
「那就沒錯了,那天你對著她喊:蘋果、賀傻秧、哈佛、格林都曼、死小孩、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笨小優……就是想讓她認出你是誰?」慕容郬插話。
「難怪她懂得海運、懂得禁海令是捨本逐末的笨事情。而她和宮節……不,是宮晴,她們異口同聲說兩家是鄰居,並不是謊言。」
「姑姑的工作很忙,從早到晚在外面跑,往往一通電話就得出門,她一個未出嫁的女人要帶著我過生活,非常辛苦,那時候,大部分時間陪我、照顧我的是蘋果。」
果然是深厚交情,蕭瑛點點頭,問:「既然宮晴是女的,她為什麼要和蘋果成親?」
這話就是明知故問了,但蕭霽沒發現自己正一步步踩進陷阱,認真而誠懇地回答。
「穿越到古代時,蘋果並沒有和我及姑姑在一起,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摔在荒地上,後來被牙婆所救,以為時來運轉、漸入佳境,沒想到卻被下了藥、賣進青樓裡,她在那裡被壞男人欺負了,腹中有了孩子。
「蘋果和姑姑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對我們這裡的大夫並不信任,她們擔心拿掉孩子會有生命危險,於是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蕭霽說完,忍不住歎氣,他並不知道那個始作俑者是誰,否則也不會把壞男人說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人家的肉,但蕭瑛知道、慕容郬知道,兩人相視一眼,眼底卻都有了淡淡笑意。
「放心,既然她們是你的家人,我自然會好好照顧她們,回去後,你什麼話都別多說,還是照平日那樣,上課進學,認真跟著郬修習武藝。」
見蕭瑛不但信了他,還承諾幫忙照顧姑姑和蘋果,蕭霽鬆了口氣,高懸的心掉回原處,雖然他真的很想替家裡多承擔一些,但他畢竟只是個十歲孩子,能力有限。
「謝謝六皇兄,但姑姑和蘋果大概不希望被照顧……」
他想說的是,如果要「照顧」的話,手法可不可以隱密些,別像之前送房子、送下人那種。
但他話沒說完,就讓蕭瑛接續了下去。「兩個女人不受照顧,要怎麼活下去?」
第五章 真相(2)
蕭瑛嗤笑一聲,但下一刻便斂起笑臉,他忘記了,在之前或者在「前輩子」,她們都沒依賴別人的照料而活。
蕭霽的聲音在喉嚨裡卡了卡,才勉為其難的說:「她們都是獨立自主的女性。」
蕭瑛歎氣。「你先回去吧,隔幾日,你得多騰些時間出來,我讓杜品尚替你講解朝堂上的大小事。」
「杜品尚?前宰相?」
「沒錯,他是個人才,只是不為蕭栤所用,你可以從他那裡學到更多的權謀之術。」
「我知道了。」
「今日我已經進宮見過皇帝,他病得很厲害,那身子不知還堪多少折騰,你要隨時做好準備。」
「我明白。」
「明白最好,回去吧。」
蕭霽拱手躬身,轉身離開書房那刻,方才沒插話的慕容郬開了口,「華哥兒,回去勸勸你姑姑和賀姑娘,六品知府的俸祿不多,如果能接受王府襄助,那就再好不過了。」
聽著慕容郬的話,蕭霽粲然一笑。
「師父放心,蘋果很能幹的,日後一月進銀百兩沒問題,如果六皇兄要照顧,能不能在朝堂上多維護維護姑姑,別讓她著了人家的道兒還全然不知,她們……對於官場上的心計權謀不大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