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這個被稱為醫生的男人是太孩子氣,還是太粗枝大葉,竟然把手洗成這樣,若不注意,會不會得富貴手啊?
整顆心因為她的濃濃關切而發燙,霍允剛情難自禁地反握住她的手,低聲問:「我沒有乳液,你的要不要借我?」
他只是微微低下頭,卻彷彿靠得很近,溫暖鼻息拂過她的耳畔、鬢邊髮絲,搔得她癢癢的。
那微微的癢鑽進心頭,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急急抽回了手,想告訴他,她還有事要忙,不陪他聊天了,但抬高的臉卻將他剛俊的容顏納入眼底,無端加深了說不出的親密。
她該說話、該拉開兩人的距離,但視線卻不由自主定在他臉上——
他是不是又變黑了?刮乾淨的臉又冒出鬍渣,讓他看起來更加陽剛、粗獷……
她一直盯著他,霍允剛的心跳愈來愈快。只要再把頭低下一點點,就可以吻到她的唇了……
他深吸了口氣,抑住想吻她的衝動,啞聲道:「你再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真的會吻你喔!」
即便對她的渴望已瀕臨臨界點,他還是選擇尊重她,不希望帶給她不舒服的感覺。
郁隱淳聽到他的話,怦然作響的心跳劇烈到像是隨時會迸出胸口,腦子完全無法思考。
她沉默不語,曖昧的氛圍持續擴大,給了彼此間一觸即發的悸動,也成為默許的表示。
霍允剛低下頭輕輕貼上她的唇,張口含住飽滿軟嫩的下唇,溫柔吸吮,嘗到她的味道。
郁隱淳僵在原地,感覺他的氣息灌入,唇被他輕吮柔吻著,整個世界晃動了起來,只剩下他與她。
不管前世或今生,他們之間一直存在著強烈的吸引力,他的每一次碰觸都帶給她極大的感官震撼。
當他逐漸加深親吻,剛硬的鬍渣扎痛她嬌嫩的肌膚時,那陷在情迷的粉紅色思緒驀地驚醒。
她不可以再愛上他,不可以再陷入前世的痛苦中!
「不!」
她推開他,突如其來的力道打破親吻所帶來的美好感受。
霍允剛看著她一臉驚恐,迷惑到了極點。「小唯……」
「不!我不會愛上你,永遠都不會!」像是要說服自己,郁隱淳堅定地說。
霍允剛實在不解她為何態度丕變,疑惑地問:「為什麼?」
他明明可以感覺得出來,她也喜歡他,否則不會允許他靠近,甚至吻她。
凝望著他充滿疑惑的表情,郁隱淳許久才擠出話。「沒有……沒有為什麼。」
她能告訴他嗎?
告訴他,前世的他是個為愛癡狂的瘋子,他的愛太濃烈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還害得她的親人慘遭毒手。
即使明知霍允剛不像閻饀,而是個溫暖陽光的好男人,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越陷越深,但是一想起前世家破人亡的慘況,她怎麼能忘?
重生後一直陷溺在矛盾的情緒裡,她真的好累、好累,能不能有止息的一天?
長久以來的疑問累積到頂點,霍允剛緊繃下顎,不死心地問:「不可能沒有為什麼,我感覺得出來,你喜歡我,但你拚了命壓抑,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閻韜?」
由他口中聽到那個名字,郁隱淳渾身一顫,露出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霍允剛讀不出涵義,卻證實了他的猜測。
「所以……他是你抗拒我的原因?」
「不要再問了!」
「給我答案,我就會死心,不再糾纏你,也不會再試圖讓你心動、讓你愛上我!」
這番話明明是她重生後的渴望,但為什麼真的聽到他這麼說,她的心卻好痛?
「小唯,求你告訴我。」他屏住呼吸,等待她解開疑惑。
她不該說的,因為極有可能被當成瘋子,但她壓抑太久了,抗拒太久了,多希望說出一切。說出來,是不是會讓他死了心?更讓她堅定自己的心,不要愛上他?
思及此,她緩緩開口,說出前世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糾纏……
聽著她的話,霍允剛一臉震懾與不敢置信。
他努力把遇到郁舒唯後,她出現的種種反應,套在她所說的事情上,的確吻合,但……這太玄奇了,是真的嗎?
他努力在混亂中理出一片清明,最後有了結果。
或許是她想拒絕卻又找不出理由,只能編故事打發他。
她真的這麼討厭他嗎?
難得喜歡上一個女人,他卻栽了跟頭,他能說什麼?總不能強迫對方硬接受他的愛吧?
霍允剛苦澀地扯唇道:「你應該編個正常一點的理由,不過……我懂你的意思,不會再為難你了。」
話一說完,他沉著臉轉身走開。
郁隱淳看著失意佈滿他眼底,如此失魂落魄,像失去最最珍貴的寶物,心被狠狠揪著。
她如願達到不被糾纏的目的了,但為什麼看著他轉身走開,她有種說不出的落寞與不快樂?
這樣做,真的是最好嗎?
郁隱淳幽幽想著,沒看到洗手台前的鏡子倒映出她的表情,如果她看見就會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與霍允剛的神情一模一樣。
如果她看見……
她就會知道,其實她的心早就淪陷……
第6章(1)
午夜對一般人來說,正是好眠的時間,但對一個需要留守的醫生來說,卻是不小的折磨。
尤其在這裡,沒有足夠人手,上自看病診斷,下至派藥、照顧病人,都需要醫生親力親為——不管你在你的國家是否為名醫,來到此處,就得做足心理準備。
所以每個不需要值夜留守的夜裡,霍允剛幾乎沾枕就睡。
但今天卻不同,他身體疲勞極了,意識卻處在異常清醒的狀態。
不斷運作的腦子拋掉白天為這塊土地全心全意付出的真誠,完完全全被另一個身影佔滿。
他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郁舒唯要編出那麼光怪陸離的故事拒絕他?
她說了一個與前世今生有關的故事,而他就是那個閻韜?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也因為如此,他從那一天起,一直很心煩意亂,思緒紛雜低落得連笑都顯得吃力。
若被兄弟們知道,他喜歡上一個女人,沒追到手就算了,竟然還被一個詭異的故事為由拒絕了。
好受傷……他歎了口氣合上眼,腦袋因為抗議著他裝了太多思緒,所以脹痛不已。
有別於白天的喧鬧,回歸平靜的夜裡,放大所有細微聲響,外頭又下著滂沱大雨,啪嗒啪嗒的雨聲,更是讓他的心怎麼也沒辦法平靜下來。
他真的該放棄那難得令他心動的女人嗎?
思緒當然沒能理出答案,否則他也不會煩躁、鬱悶這麼多天。
就在這時,一名婦人抱著個大約五歲的小女孩衝了進來,急切激動地大聲疾呼,「救命啊!醫生救命!」
婦人夾帶著淚意的驚恐呼聲劃破平靜的夜,撞入耳膜,讓沉思中的霍允剛驚跳起來。
他離開座位一個箭步衝上前,再定睛看到婦人懷裡的小女孩時,背脊竄起一陣寒意,血液瞬間凝固。
一見到霍允剛,Noya的母親哭著跪倒在他腳邊,用簡單、破碎的英文反覆哆嗦說著:「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
霍允剛接過Noya,發現她的身體因為畏寒而不斷打顫,臉色蒼白得像張白紙,心裡暗暗感到不妙,卻安慰道:「我會的,你放心。」
這一陣子大雨連連,入夜後的溫度比平常低,之前雖已提醒當地居民留心,但抵抗力差的小孩及老人還是感冒不斷。
霍允剛迅速將Noya抱上病床,值班護士聽聞動靜,立即趕來幫忙。
「看起來不太樂觀。」
護士小聲說道,一邊用毛巾擦乾Noya的身體,一邊協助霍允剛做更進一步的檢查。
「是肺炎。」
當地居民缺乏衛教知識,生病第一時間不是去醫院,而是上教堂祈禱或請巫師作法驅魔,所以常常讓普通的感冒拖成肺炎或支氣管炎,狀況便會變得更加棘手。
他們不知道,在醫療設備簡陋的環境下,看似簡單的病,也極可能產生致命的結果;來到當地後,他們不斷倡導,但效果仍不彰,這不免讓霍允剛感到遺憾與灰心。
霍允剛仔細為Noya診察後,吩咐護士吊起點滴,這時衣角被扯動,他回過身,發現Noya叫他。
「醫生哥哥……Noya……痛痛……不舒服……」
Noya不斷咳嗽,呼吸變得淺而急促,但張眼看到最喜歡的大哥哥,仍忍不住撒嬌。
霍允剛輕輕替她抹掉額頭冷汗後,柔聲安慰道:「沒事的,再忍耐一下下,醫生哥哥會幫你把病病和痛痛都趕跑喔!」
雖然咳嗽胸痛很不舒服,她還是乖巧應了聲:「好……Noya……會、會勇敢……我有好多、好多醫生哥哥……給的元氣……」
她勉為其難地攤開小手,四、五顆馬卡龍糖被她握得皺皺的,外頭下著雨,如果不是糖果外有一層透明塑料包裝,可能早就化掉了。
霍允剛看著他送她的糖果,竟被她珍而重之地握在手中捨不得吃,整顆心被無形的大手揉成一團,幾乎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