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可能有那些怪東西!」他惱。
顯然他們的對話都讓後面那男人聽了去,他很不識相的發出嗤笑。
布紫陽眼光如冰的砍過他。
很好,安靜了。
陶步荷看不懂他們幹麼要眉來眼去的,不過她這麼直截了當會不會傷了他男人的自尊心?
那修補一下好了。
「不過,」她嚥了下口水。「憑良心說,你的俊很難形容……」
這次布紫陽不只眼角抽筋,他慢慢瞠大漂亮的鳳眼。
「不是娘娘腔?」
她堅定搖頭。
「那我要是這樣?」笑。
孰不知他這一笑多少人捱不住腿軟了,就連湊在陶步荷身邊的張丫頭也被他風情畢露的笑把整盆蓮子給倒了而全無知覺。
陶步荷瞧瞧不大對勁的那些人。
的確,那樣的臉放在男人臉上是太過驚世駭俗了,可那又怎樣,他裡裡外外應該都是男人吧?真不知道他介意什麼?
她摸摸突然響個不停的肚子,小臉有些害臊。
「真不好意思,一活動肚子餓得真快,敢問島主我要回哪裡去才有午膳吃?」
她拒絕再討論那種皮相問題,人果然要流汗活動最好,既沒時間胡思亂想,肚子也餓了。
布紫陽斜斜往上挑的丹鳳眼好看極了,一點都不做作的無情跟毫不在乎,在很多姑娘眼中充滿魅力,尤其他強大捍衛著島上所有生民的安全和生活無虞,可也像所有令姑娘們傾心的俊逸男人,讓人情不自禁又讓人恨。
他的相貌男女通吃,不知道有多少見過他的高官貴爵、江湖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想收藏他,不過,誰要敢露出那股淫意,他一定會讓對方死得很悲慘,恨不得這輩子沒出生投胎過。
「餓了?」看天色,還不到用膳時間。
「嗯。」她有些羞澀。
「早膳沒吃?」
「……吃了,一碗雜菜粥。」她在家的時候活動量大,通常要吃乾飯或是兩粒大饅頭夾蛋才算飽。
她不曉得這邊的人是不是都這麼胃口小,也不敢喊要續碗。
「跟我來。」
「謝謝。」
「不用謝,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好心……」有種嶄新,而不習慣的感情萌芽了。
「耶,你說什麼?」沒聽清楚。
「沒什麼,你把東西先交給別人。」看她還緊緊摟著那重得要命的蓮收,也不知道要放下。
「呃,好。」她拔足奔去,半路似乎想到落在她身後的小張丫頭又跑回來拉了拉她,忙呼呼的不小心瞄到布紫陽的目光,本來因為工作泛紅的臉蛋更一路蔓延紅到頸子下面去了。
布紫陽沒見過這麼單純的姑娘,有時候看她一派成熟懂事,堅持的時候又擰得像頭小牛,這會兒害臊的樣子又像個小姑娘了。
小張丫頭萬分捨不得的跟著她奔向不遠處的一小撮婆婆媽媽,瞧她比手畫腳的不知道跟人家說了什麼。
「看得這麼出神,很不尋常喔。」方才被布紫陽拋下的男子悠哉的漫著步子靠過來,氣宇雖然冷了些,卻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從事的是商業上的交易,他卻一身貴公子打扮,深色的錦袍繡鵲紋纏校花枝,外罩素面透明紗綢,狐裘坎肩,腰際荷包、火石香包一應俱全。
「關你啥事。」布紫陽冷眉冷目。「貨齊了就把船開了走。」
「我一年難得上來一趟逍遙島,連杯茶水都要不到?」
「誰知道你這隻狐狸安什麼心眼?」
「欸,我們也算老交情了,別有了新人就忘舊人……」氣質溫和清貴,可布紫陽只往他靠前一步,他立刻臉色青僵。「……我記性差,船隻要是錯過漲潮時間就不妥了,我還是去盯著工人……」一整個的語無倫次了。
即便生意往來有所交集,可這位島主那骨子散發出來的陰艷邪麗讓他心口發涼,生意歸生意,至於人,遠遠的看著好了,比較安全。
至於怎麼個不安全,說實在的,認識多年的朋友,布紫陽臉皮子上別說表情都懶得擺,更遑論笑,可他剛剛衝著他微微的笑了下。
哎唷喂呀我的娘,他要不是男人,還是那種非女人不要的男人,肯定餓虎撲羊的撲過去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他,他還是不要笑,保持沒表情比較好?
布紫陽瞧著紅撲著臉朝他小跑過來的陶步荷,面色不禁柔軟。
「急什麼?午膳又不會跑。」
她帶著微喘,亮亮的眼珠像流動的寶石,雙手顯然清洗過,可瞧見布紫陽盯著她看又飛快藏到身後去了。
「我怕讓島主等不好意思。」
「走吧。」他沒說什麼,往前大步走。
她跟在後面,一開始距離還不大,不一會兒就掉了一大截。
布紫陽像是後面長眼睛,腳步竟是緩了下來直到她追上。
陶步荷還沒能鬆口氣,發現走在她前頭的人又快追不上,索性拉住他的衣角,卻又覺得不妥,放掉,距離又再度拉遠。
第二次布紫陽再停下來等她時,她就很乾脆的小跑步跟上,這回拉住他的衣角不放了。
布紫陽覺得有趣,也就隨她去了。
他們可不知道這裡是人來人往的大碼頭,多少眼睛瞪著他們看,這母雞……公雞帶小雞一搖一晃的進了吃飯的大膳堂去了……有人開始交頭接耳。
這女娃兒是誰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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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到用膳時間,食堂裡沒有什麼人。
忙得汗流浹背的廚房大娘們看見進來的人居然是島主,什麼聲音都有的廚房突然被消了音似的。
有幾個年紀小的丫頭開始拉整衣服或是摸頭上的珠花掉了沒,每個人的臉蛋突然都紅了一圈。
他們挑了張小圓桌坐下。
一位拿著杓子的婆子趕緊出來招呼堆笑,「島主大人,還不到用膳時間不是……」
「有什麼現成的小點心先拿幾樣上來。」
「是是……」順便瞄了跟布紫陽面對面坐在一起的女人。為什麼島主跟這丫頭還還還……還坐在一塊?這……會遭天譴的!
婆子走後,陶步荷自己摸來摸去,一下是臉,一下是衣服。
「你做什麼?像蟲子似。」
「剛剛那位婆婆一直拿眼看我,我想是不是我哪裡髒了?」
「你很好。」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誇獎別人吧,也就三個字,卻是難能可貴了。
「你也不……錯。」
「哦。」又勾起他的好奇心。
「雖然一開始印象不是很好,很爺們,而且脾氣很差的那種……欸,說好不生氣的,你這樣我不說了。」她把臉埋在桌子下,她很怕布紫陽又翻臉。
這位大爺翻臉如翻書,她不只見識過還差點丟了小命。
布紫陽掀掀眉毛,居然又把表情放軟。
「快吃,剛剛不是喊餓?」婆子很快送來幾碟小點心,布紫陽鼓吹她。
「你也吃。」抓了一把鹽炒蓮子往他手上放,他接了。
十歲後就沒有過家庭的生活記憶,跟誰這樣共同吃著一把東西的記憶更是沒有,有的,是無止境的惡夢……
他面色忽要變僵,可是揚眼看到陶步荷那一臉滿足,好像鹽炒蓮子是什麼好吃的山珍海味,一顆顆的放進小嘴裡,瞇起眼兒幾乎是幸福的咀嚼著。
「那麼好吃嗎?」
說也奇異,他心間盤桓不去的黑暗居然一點一點的褪去。
「好吃!」他們家雖然談不上貧困,可是向來勤儉持家,像蓮子這樣珍貴的東西做成零嘴來吃絕對是沒有的事。「我們家小孩沒什麼吃零嘴的機會,就算有……也是要留給大哥跟小雒,我是女子,娘說男人是天,要撐起一片天自然吃穿用度都該比我好。」女子是無用的。
「歪理!在我家,我爹可偏心得緊,從來都覺得我姊姊比我優秀……」
脫口了,把自己家中微不足道卻甚少向誰說過的瑣事拿出來聊天。
是啊,聊天,誰想得到他竟然坐在悶熱的食堂裡跟一個丫頭聊天。
「早知道我就住到你家去。」說完她忽然皺皺鼻子,笑得有點勉強。「我大哥要知道我胡說,肯白又吹鬍子瞪眼睛罵我沒教養了。」
「你很怕你大哥?」他不喜歡那種感覺。
「不是怕,」她搖搖頭。「娘說女子在家要從父,夫死從子,我阿爹去世了,家裡由大哥作主,我……聽他話是應該的。」
還在說著,婆子不敢怠慢,二度送上顯然是從大鍋菜裡分裝過來的幾樣菜色,樣式簡單口味卻重得很。
這也難怪,來食堂吃飯的都是碼頭還有礦場的工人,需要用體力的活兒,都是男人,這菜自然清淡不起來。
這些食物顯然沒一樣合陶步荷的胃口,她還是很勉強的吃了一碗白飯當作捧場。
布紫陽眼中生起了深深的困惑。
這丫頭凡事都這麼勉強嗎?
死裡逃生從水裡被撈了起來,又從死牢那地獄裡爬回來,連歇息都不肯,又忙呼呼的跟著女人堆到蓮田去,這會兒,那東西難吃的表情再明顯不過了,卻還吞忍著,好像他欺負了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