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紫陽看直了眼。
情慾對他來說自然得如同穿衣吃飯,但是曾幾何時,他竟然對一個身染重病、奄奄一息的女子也會生出慾望?
他瞇緊不管任何時候都魅惑得像要把人吞進去的鳳眼,「我在東園,等袁來過後派人知會我。」
納福頷首。
真是看不出來啊,看不出來主子到底存什麼心腸,先是把人整治得死去活來又要救人,這會兒又撇下有性命之憂的人去找東園的醉姨娘。
唉,不是只有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又曾好懂過?
「納福你發什麼呆,你再怎麼看主子也不可能對你有意思。」打了水進來的迎春忍不住消遣自家姊妹淘。
「你這死丫頭片子,只會說風涼話。」納福佯裝生氣,叉著腰,儼然要修理人的凶樣。
「別鬧、別鬧,咱們還是先幫這位姑娘淨身吧,要讓袁大夫看見可不好了。」
「哼!」
「迎春在這謝過納福姊姊了。」
「你這貧嘴的丫頭,快幹活啦!」
水苑裡難得的嬉笑聲停了,可布紫陽的腳步可沒停。
很久以後他才明白,他這麼匆忙的趕著要走,竟是因為看見她的身子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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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雲雨結束。
布紫陽雙臂枕在醉香芹特意替他墊高的鬆軟大枕上,腰際隨便搭著錦被,佈置雅致的寢樓漫著歡愛過後的氣味。
細緻如瓷的小手沿著他堅實又富彈性的胸部曖昧的蜿蜒而上,又復折返朝著錦被下面探去。
布紫陽絲毫不給面子的掀被而起,那冷淡跟疏離不言可喻。
醉香芹古典絕美的臉蛋忽地閃過一抹哀怨。
他總是這樣,歡愛的時候讓人欲仙欲死,一旦滿足,就什麼都不給了,就算她是他寵愛的小妾也一樣。
「爺,小香哪裡惹您不高興了?」趕緊搭上上好的薄紗外褂,美妙的身材隱約可見,婀娜的款擺走向已經開始著裝的布紫陽身邊。
「我還有公務要處理,你自己歇下吧。」
總是這樣,不輕不淡,她要的不是這些,可是她該死的明白島主對她只有肉體上的慾望,在他稀薄的情感裡,或許連什麼叫真心對待都不會。
「爺,你從來不在棲香院過夜,我……這麼惹人嫌嗎?」就連伺候穿衣這種事情他也不假旁人的手,除了他身邊那三個小婢女,她連碰也不給碰。
「你想說什麼?」他轉過身來已經穿戴完畢。
「留下來陪小香。」她請求。
布紫陽伸出大掌撫了她細緻如花的臉蛋一下,「要我派人送你出島?」
醉香芹怔然,她不敢當著他面前流淚,愛到徹底的心多了新添上去的恨意。
她從來沒計較過什麼,千依百順,可得到的只有一屋子的空洞華麗,她拿不到這男人的心。
「你趕我走?」
「小香,不要玩火,本大爺在收你入房的時候就說得很清楚,我不想跟誰牽扯不清,你要什麼我都能給,唯獨我的心,沒有,不妨告訴你,我的心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存不存在。」他涼笑,那笑的模樣不男不女。
醉香芹被他的笑給涼透骨子。
緣木求魚是嗎?
「爺……」
離開這個男人她又能到哪兒去?
「你別傻了,我可不是什麼善良的好心人,我是魔物,滿手血腥,跟著我你會有什麼幸福可言?」
醉香芹呆若木雞。
他看見了她眼中雖然極力隱藏卻還是顯露出來的懼色,大步離開棲香院。
月下的他形影飄忽,銀白的月光與棲香院飄揚出來的錚錝琴聲交織成一張迷網。
是該換了,他身邊從不留人超過一年,侍女、小妾都一樣。
他不需要另外一個人來摸熟他的習性。
他哪兒都沒去,回了水苑。
重疊的紗像迷霧,迷霧裡的金色大床上安詳的睡著煥然一新的陶步荷。
她的臉好小!布紫陽把自己的掌心印在上頭。果然,還不及他一個巴掌大,小巧的唇依舊是不怎麼好看的蒼白。他用食指戳了戳,卻意外的發覺她那兩瓣櫻唇柔軟得跟兔毛有得比。
她不只每個部位看起來都小,就連此刻窩在大床裡的身子也玲瓏得像個孩子。
她睡得很沉,一旁擱著尚未收去的藥盞說明了袁給她的藥裡下了安眠散。
這樣也好,本來他以為回來還是要面對一個只要看見他,就老愛說教的小女人,剛剛路上還頭痛著。
彈指滅掉各處的琉璃盞燈,他躺進床的一側。
他只是今天把床借她一宿而已,而且是看在微瀾的份上,才能享有這份殊榮。
他閉上細長的眼卻登時暴睜。
只見本來蜷成一團的女人一隻手搭了過來,就靜止不動了。
他厭惡被觸碰,向來只有他去碰人的份,絕對不允許誰伸出爪子來……
然而,像是找到熱源的陶步荷夢囈的發出一朵輕歎,小小的身軀自然的滾了過來,然後在他伸開的胳臂裡找到最舒適的位置,像他曾在皇宮見過那叫做貓的動物般甜蜜的窩住。
布紫陽差點要擊出的掌就差那麼一分的距離,她就會血濺當場,可他該死的耳聰目明,即便燈火全熄也能清晰的看見她眼下還有頸子尚未褪乾淨的青紫。
嘴角自嘲彎起,他向來狠毒殘酷,卻為這來路不明的小東西破了一次又一次的例,布紫陽啊布紫陽,你不該有弱點的,有了弱點,你的死期也不遠了。
他闔上眼,逼迫自己如往常的每一個夜晚,輕淺浮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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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去——
頭不痛了、身子也不再重得像吸飽水的棉花。
睽違已久的清爽干涼,甚至是慵懶的。
陶步荷捏了自己的大腿,還是很用力的那種捏法。
會痛。
不是作夢。
她不是在那充滿腐爛氣味的牢房裡等死嗎?這會兒怎又回到這間宮室來?
她才有所動靜,珠簾子裡的三個小婢已經魚貫出來。
「小姐醒了。」納福手裡捧著裝滿食物的漆盤。
迎春手上是盥洗漱具。
平安手上則是嶄新的衣物飾品。
之前打過照面,陶步荷對這三個年紀小小的小姑娘還有印象。
「我怎麼又回到這裡來了?」看著她們忙碌的動作,她堆了一肚子的疑問。
「小姐以後喚我納福就好,」納福沿著順序比過去,「她是迎春、平安,小姐有事吩咐就叫我們一聲,我們都在水苑裡候著的。」
「這裡……是你們那壞心主子的寢房吧,我住在這兒太喧賓奪主了。」
納福掩嘴笑。看起來她們家島主的形象很差呢。「我家主子要聽您這麼說會傷心的,您可是主子從牢房裡親自抱回來的呢。」
「他……男女授受不親,這下我有何面目見人?」不,重點不在這兒,「他安什麼心?」
明明把她關進那暗無天日的牢房也是他幹的好事!
三個丫頭互看一眼,昨兒個夜裡她跟島主睡一塊的事情還是別說了吧,而且還不只一宿,江湖兒女的她們不計較這些小節,可這位小姐怎麼看就是出身良好人家,要是讓她知道自己的貞節毀了,這……大概會鬧出人命的。
「小姐,凡事從權,這種事情就別計較了。」
「可以這樣解釋嗎?」
「當然可以,大家能在一起就是有緣,就像我們三個的命都是島主救的,島主救過的人那麼多,要是每個人都想以身相許,這座島再如何富裕也不夠吃。」迎春笑得可人。
雖然這種說法也沒什麼不對,但是在陶步荷從小到大的教育裡,就算被陌生的男人看見一根指頭也是不應該的事。
可如果用其他角度想,指頭要操持家務是怎麼藏得住?
她很快釋懷。
好吧!從權就從權,反正這權她也不是沒從過。
「小姐來梳洗吧,早膳要是冷了就不好入胃了。」納福見她臉色緩和了許多,知道她不是那種頑固守著自己想法不肯放的人,不禁對她又萌生了幾分好感。
在三個婢女的協助下,陶步荷還是費了不少時間才把自己打理妥當。
她向來不喜歡在頭頂上做文章,老覺得頂著那些又重又累贅的金品銀飾不只不方便,還滿頭叮噹作響的,像怕人家不知道自己來到。
平安看著未能簪上的金步搖,忽地想到什麼,撩起裙子往外而去,不一會兒帶回一朵碗公大的紅色海棠。
「這不是簷下的西府海棠?」納福反應得快。
主寢室的外頭沿著曲折的長廊放了一整排的西府海棠,雖算不得什麼珍貴的植物,可別在陶步荷挽起的墨黑髮色上——
「你們瞧,這別在小姐發上比栽在盆子裡好看吧」她很得意自己的傑作。
銅鏡中的陶步荷雖然氣色看起來不算太好,可嬌艷的海棠襯得她多了幾分艷色,加上以青白二絲織成的繚綾,花紋宛如一簇簇的瑞雪,精美又奇絕。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一點都不假。
「料子這麼好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太浪費了,還是脫下來的好。」雖說不知道這三個小姑娘是不是因為主人授權下來才對她這般禮遇,即便不是,這種王公貴族才能穿上身的衣服,對她來說還是太超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