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來是那種一點起床氣也沒有的人,這些天來一睜開眼每天都一團混戰,戰得她無暇去想其他,秋天竟然這樣過去了。
「你一再玷污我的清白,叫我以後怎麼嫁人?」陶步荷矛盾極了,她常常要克制著不要去想他的胸膛有多結實,溫度有多暖燙,有他在,惡夢裡浮淺的她幾乎快走出來了。
「你已經有我還想嫁誰?!」不用腦袋講的話突然脫口。
「你佔盡我便宜還這般無恥!」就算要嫁豬嫁拘,她也不要嫁這老是爬上她床來的男人!
「要知道女子一旦過了十八青春就完了,也就不值錢了。」
「那又怎樣?」陶步荷一窒,她的確不只十八了。
布紫陽如水流暢的動作突然卡住了。
他——
難道動了想娶這女人當妻子的念頭?
這般捉弄她,不是為了好玩,而是他真的動了心?
「本大爺可從來沒有向哪個女人求過親。」
「誰希罕?」
「你不希罕?!」他逼到陶步荷面前,陰惻側的模樣跟剛才的談笑風生完全是兩個人。
她沒忘掉布紫陽一開始對她的惡劣,可是誰規定每個人都要對她好的?
在她的不完美底下,她又曾完美過?
可是婚姻大事,又怎能拿幾句玩笑話就當真的。
她很堅定的搖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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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巨大的手正狂暴的摧殘著滿園子花朵。
是的,一叢一叢,下—場,斷頭,
「希罕、不希罕、希罕、不希罕……什麼?不希罕!」居然有女人不希罕嫁他!又一朵嬌貴的牡丹被揉碎。
倒了八輩子楣的嬌嫩花朵滿地殘骸,園丁看來看去雖是心痛得要命卻一步也不敢邁近,怕等一下體無完膚的會變成自己。
他悄悄的轉身,就當沒、看、見。
布紫陽才不管那怯懦的步伐近了又遠。
想他布紫陽竟然為了想堂皇的爬上一個女人的床,讓她接納自己而慎重的考慮給那女人一個名分。
小妾?
那腦袋比石頭還頑固的女人肯定不接受。
正妻?
他壓根沒想過這件事。
他不受拘束,也沒有非要成家立業那種來自任何長輩的壓力。
他為什麼要為這種爛芝麻谷子的小事情煩心?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還幼稚的拿花出氣,他……
「島主。」
是微瀾。
他來得正好,布紫陽一口氣舒了出來。
微瀾看見了滿地瘡痍。
「各地莊上佃戶繳糧、繳租的帳目已經送到,還有日前的出貨單據都整理出來放在書房中,等您去看。」
「既然你都整理出來了,就一路負責到底,不要來煩我!」又到他最痛恨的季節了。
春秋兩季,京城裡各處的管事都會把這半年來的獲收往逍遙島上送,再加上島上各處礦坑的礦產、漁獲、鹽產獲利就夠把他整得不成人形。
今年的秋獲顯然來遲了。
沒錯,他不識字。
每次,等他昏天暗地的把一切搞定,下一個季節又逼到眼前。
這惡夢,沒完沒了。
他垂頭喪氣的被「押」到書房。
說起來好笑,連名字都寫不齊的他,居然擁有一間寬大又舒適的書房。
他如坐針氈。
那一落落的帳冊本子比叫他去殺人放火還可怖。
殺人是他的專長,這些硬得狗也啃不下的冊子不如拿去墊菜廚櫃腳去吧。
「聞人大爺說了,這些帳本每一本都很重要。」把攸關整座島上生計的帳本拿去墊菜廚櫃腳,這種事情傳出去是很貽笑大方的。
「是哪個多嘴的人?」
「不是我。」
「哼!」
「屬下用性命擔保,絕對不是我洩漏出去的。」
「最好是這樣!」
「主子,您再拖延,就要晌午了。」雖說屬下有善盡提醒的責任,可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偏就落到他肩上。
「都是灰塵,讓人灑掃了我再來。」
「主子,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您早點看完早點了事。」都多少年了,春秋兩季都要上演的劇碼他閉著眼睛都知道怎麼應付。「這是您一定要喝的茅台,不相干的人四個時辰之內都不會有人來吵您。」
這個主子光是不笑不動站在那裡就叫人忐忑,他又不是隨從小廝,為什麼這些難事都往他身上堆?
布紫陽眼珠轉了轉,方纔的心浮氣躁突然因為腦海中的靈光一閃頓時天晴,他語帶深意的悠悠道:「微瀾,去水苑把那個丫頭找來。」
「丫頭?納福,平安,還是迎春?」水苑裡就三個貼身丫頭,其他大丫頭可從來沒入過主子的眼吧。
「陶步荷。」
「陶姑娘?」
「就是她,你有疑問?」
「屬下馬上就去。」就算有一肚子的疑問也要往下吞,島主豈是他能問話的人?
「快去,說我有急事。」
「急事?」這更不像島主會講的話了,他向來睥睨晴空,黑白兩道江湖人物從來沒把誰放在眼底過,當年魔教解散也都在他一片算計中,這會兒……還是別想太多,主子那兩道會殺人的目光已經在他背後燒出兩道孔來了。
微瀾辦事去了,布紫陽抬手掠了掠發。
等會兒那丫頭一來,要敢露出一點點不屑的表情……
要是知曉他不識字,露出那麼一丁丁什麼出來,他一定擰下她的腦袋,那麼,他就不用為了要不要娶妻而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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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步荷來到書齋的時候,身上已經整理得一身標緻舒爽。
素衣純裙,外搭一件繡花紗綢小背心,一頭烏髮鬆鬆挽就,盛放的鮮花別在其中,再用以金絲掐成的黃金發飾,看得人很舒服,還……殺傷力驚人。
「好寬敞別緻的書齋。」她一進門檻瞧進眼底的不是別人,是滿滿好幾櫃子的書籍。
不只書籍搜羅驚人,文房四寶也異常講究,徽墨、端硯、東北鼠尾狼毫、涇縣宣紙,一應俱全。
松煙墨條香氣迷人,她拿著,捨不得放下了。
「你這麼喜歡這些小玩意兒?」不知何時探過頭來的布紫陽也湊過去聞,表情並不怎麼領情的轉頭撇開。
「這些都是極品,拿來用太可惜了。」像這麼好的文房四寶應該收藏起來才對。
「不必可惜,你開口要多少有多少,不過事先,你得替我看帳。」
放長線釣大魚,這餌比他想像中的還容易。
不過,她到底有沒有把俊美如神的他放在眼裡?瞧她那臉沉醉,壓根是搞錯對象了吧!
「看帳?我只整理過家裡的帳本。」這一肩的擔子會不會太壓人了?
家中的帳冊也不過就是秤了多少米回來,買了多少鹽,打了幾斤的油,諸如此類的流水帳。
而且,這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帳本,不會比富貴人家還容易的。
「你不是想找事做,現在有事給你忙,不正中下懷?」
「這麼重要的帳本應該由你這正主子來看才對吧?」
「我不識字。」
「原來是要我收爛攤子。」她用手支著額,他對她青眼有加原來是沒安好心眼。
「如何?」布紫陽極盡所能,卻看不出陶步荷有任何不該有的表情,她只是沉醉在這一屋子的書香。
這間他甚少踏進來,甚至也沒啥感覺的書齋能獲得她的喜愛,布紫陽突然間覺得這間屋子似乎還不壞。
「不保證做得好,不過我試試。」她低下眼,兩把扇子似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陰影。
她似乎應該感謝布紫陽為她找的這份差事。
也許她天生勞碌命,那種撲蝶、聊是非、蕩鞦韆、打罵丫鬟的生活實在不適合她。
「不能只試,要盡力。」她要搞不定,事情最終又回到他頭上來,不要了吧!
「知道了。」她全部精神已經到了好幾疊的案牘上面。
「那我走了?」有人試探的問。
回應他的是一隻示意你可以走了的柔荑。
微瀾臉頰抽筋得厲害。沒想到他們島主也有吃癟的時候啊。
既然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布紫陽只好訕訕的踏出門。
「左護法,你覺得本大爺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譬如說把帳本這麼重大的事情交給一個女子。
「島主英明。」馬屁適時的往下拍絕對不會錯。
他得到的是一記會割人的冷瞪。
是嗎?
布紫陽的疑問一直到午膳時分終於忍不住了。
緊閉了一上午的門,啪的打開了。
從几案上抬起頭來的陶步荷有些愕然。
跨步進來的布紫陽活像一頭慾求不滿的獅子……正確說法應該是不甘受冷落的男人,因為從來只有他冷落別人,讓人像趕蒼蠅似的攆出門還真是頭一遭。
他手端漆盤,「吃飯了。」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布紫陽把漆盤放下,把人從帳堆里拉起來,接著抹去她臉上不知道幾時畫上去的墨汁。
抹完,指頭還留在上頭。
陶步荷忽然意識到什麼,見鬼似的住後倒退一步,紅著臉,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人一進來沒頭沒腦的就輕薄她,她又不是好吃的白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