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有理,妻妾不分,亂家根源,一個卑微姨娘在眾目睽睽之下都敢往正經小姐身上潑髒水,關起門來還不曉得有多少難聽的,這要在旁人家裡,早就被亂棒打死了。
有人歎了口氣,說道:「終是嫡庶有別,教養不同,難怪娶妻娶嫡,迎妾迎庶。」
徐宥菲聽見了,咬牙切齒,額間青筋暴露,可是她也知道那人並沒有說錯,爹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口口聲聲規矩,時時刻刻把門風掛在嘴邊,倘若今日之事鬧到爹跟前,就算祖母和爹再偏心,也不會輕易饒過姨娘,更別說爹還想當官呢,對於名聲更是看重。
侯一燦笑得更痞了,這對異母姊妹一個傲如松柏,一個喜裝蓮花,家中事大剌剌地鬧到街上,徐府後院水還真髒。
然而趙姨娘眼皮子淺,過去能屈能伸,是因著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可關雨涵都快死了,她幹麼還低頭?再等上幾天,別說嫁妝,就是徐宥慈、徐宥善兩個賤種也得任她擺佈。
想到此,她得意洋洋,再無所顧忌,扳動手指道:「我倒要看看你的腰桿還能硬多久?十天還是二十天?」
徐宥慈心頭一震,她是怎麼知道的?眼下能靠近娘的只有彩蘋,她已經將人按捺住,莫非還有她不知道的漏洞?
見她遲遲不語,趙姨娘樂得臉上開了花。「不曉得你這個大小姐能當到什麼時候?放聰明點吧,對我低個頭、道聲歉,說不定我還會手下留情,否則日後王二麻子、李瘸子,你的婚事,我這個「母親」說了算!」
趙姨娘若有幾兩腦漿,就不會在大庭廣眾下說這種話;若她有半點心機,就會曉得這種不要臉的事只能暗暗做,不能明著說,偏偏她是個又蠢又笨的,只圖嘴皮子痛快。
徐宥菲急得一跺腳,不斷拉扯她的衣袖,低喊道:「姨娘!」她心想,那位瀟灑的貴公子要看不起自己了。
誰知趙姨娘依舊不管女兒的阻止,再次把女兒的手甩開,快步上前,伸手搶徐宥慈懷裡的幼崽。
一個不注意,小狗的後頸被趙姨娘掐住,痛得嗷嗷叫。
徐宥慈擔心她弄傷小狗,不得不放手,可想起前塵往事,她凝目,聲音冷冽地道:「趙姨娘,千萬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趙姨娘仰頭大笑。「好啊,我倒想看看誰會後悔!」她倏地抓起小狗,雙手舉高,把小狗狠狠往地上摔。
見狀,徐宥慈的表情終於有了波動,不自覺倒抽一口氣。
說時遲那時快,侯一燦不知道怎麼辦到的,就在小狗快落地時,他彎腰、手一撈,眾人還沒弄明白發生什麼事,小狗已經穩穩地回到徐宥慈的懷抱裡。
徐宥慈愣愣地再次感覺到手中的熱度,急跳不止的心兒慢慢平復,她鬆了口氣,隨即凜冽的目光射向趙姨娘。
趙姨娘被她盯得心頭微顫,要是個聰明的,早該鳴金收兵,偏偏趙姨娘就是不懂得適可而止,非要逼得她低頭,她伸出手,恐嚇道:「把闖禍的狗崽仔給我,否則等我成了你母親……」
威脅她嗎?非常好,既然趙姨娘蠢得那麼過分,她不介意再添把火,她微抬下巴,一臉的傲氣,對著圍觀百姓說道:「我父親徐國儒是堂堂舉子,若三年後會試上榜,就是板上釘釘的官老爺,我母親出身名門,琴棋書畫樣樣通,這樣的男女才堪稱佳配。」她把視線調回趙姨娘身上。「你一不識文,二不懂規矩,《女誡》、婦德皆不懂,有什麼資格當我的母親?請問,此事可是爹爹親口對趙姨娘允諾的?」
趙姨娘這才猛然想起事情未成定局,萬一關雨涵在中間攪和,表哥心存別的念頭,事情變動怎麼辦?
徐宥慈不給趙姨娘爭辯的機會,續道:「甭說母親身體康健,就算母親真如趙姨娘所言,病重未癒,你身為侍妾,不在跟前伺候夫人,卻在外頭詛咒主母,攀咬小姐,目的為何?再則,姨娘口口聲聲說要成為我的母親,是姨娘身懷異能,能斷人生死,篤定母親定會身亡,姨娘接位?或是父親允諾要寵妾滅妻,扶姨娘上位?又或者是……姨娘在暗地裡對母親做了些什麼?」
這話到後頭已經帶上指控,嚇得趙姨娘緊閉雙唇,徐宥菲則是臉色慘白。
第二章 大街上的好戲(2)
風舞城是濟州不大的城鎮,也是離徐府最近的鎮子,過去不太熱鬧,只有附近幾個村子的人會到這裡趕集,後來鋪子越開越多,漸漸地聚集了人氣,關雨涵的鋪子就開在這裡。
這兩、三年,風舞城裡開了一間福客居,裝修得頗為雅致,是濟州不少名人學子喜歡談詩論文的場所,徐國儒是福客居的常客,他的學問不怎麼樣,詩倒是作得不差,因此頗有幾分名聲。
百姓一聽到徐國儒的大名,想他那樣的風流名士,竟放任姨娘欺辱嫡女?無規矩不成方圓,他若是連後院都整治不好,如何治州、治府、治天下?不由得議論紛紛——
「徐先生挑姨娘的眼光恁地差?心狠手辣,連只小崽仔都不放過。」
「姨娘嘛,暖床玩意兒,和奴婢差不多,喜歡就收,不喜歡就賣,有什麼眼光不眼光的?」說這話的,和徐國儒有幾分交情。
「姨娘在大庭廣眾之下都這麼囂張了,關上門……那個後院有多髒吶?」
聞言,趙姨娘和徐宥菲臉色鐵青,可是她們再有手段,也不能在這裡發揮,於是趙姨娘恨恨地剜了徐宥慈一眼,拉起女兒轉身就走,腳步之快,夾了尾巴逃似的。
徐宥慈屈膝向眾人說道:「多謝鄉親公道。」接著她低聲吩咐車伕收拾母狗的屍體後也跟著離開。
侯一燦看著她逐漸走遠的身影,著實難掩錯愕,就算他沒有太多出場畫面,好歹也為她擋下了鞭子,替她救下那隻小畜生啊,她怎能就這樣走了?
不過片刻後他笑了,這個丫頭有個性!
見主子爺笑開,安溪大著膽子道:「爺,英雄救美,英雄要親自出馬啊,您踢奴才出頭,姑娘怎麼能看得到爺?」他摸摸委屈的屁股,爺的那一腳,他的屁股肯定受內傷了。
侯一燦睨向他,二度抬腿,再補一腳。
安溪嗚咽兩聲,可憐的小屁屁再度受創。
說起他們家主子爺,簡直就是……爺是怎麼說的?哦,對了,是怪咖!
爺出生在鎮國公府,是大房嫡出的二少爺,國公爺五代都是在戰場上保家衛國的大將軍。
不過現在的國公府很大,住的人卻很少。
但這可不能怪府裡夫人的肚皮不爭氣,夫君一天到晚上戰場,男人不在家,女人要怎麼生孩子?再加上每回邊界大戰,府裡還得損失幾根頂樑柱,一代一代傳下來,國公府的人才漸漸凋零,現在府裡只有老國公爺、國公爺、夫人以及兩位少爺。
二房早已死絕,只剩下一個二夫人和大姑娘,二夫人長年寄居寺院,不問世事,留著大姑娘獨居也不是辦法,於是大夫人把人給接回了國公府。
三房在三老爺過世後堅持分家,眼下只剩三夫人和三少爺,外人不解,或許會問,大樹之下好乘涼,三房寡母獨子為啥要鬧分家?
這故事……實在是讓人心酸,自從三老爺戰死沙場,老國公爺一提到讓三少爺學武,三夫人就失心瘋,丈夫和兩個兒子都死於戰場,她情願上吊也不肯再讓小兒子去打仗。
可國公府的規矩是,凡侯家子弟,都必須習武,為保衛大周江山盡力。
這條規矩讓三夫人寧可不要鎮國公府這塊招牌,也不肯讓兒子使槍耍棒,步上父兄後塵。
國公爺心知弟媳難受,說服父親,從此三少爺侯一鏮棄武學文,如今在國子監讀書。
由於國公府這條五代不破的規矩,對孩子的教育從小便是重武輕文,府內聘請不少江湖好手,不光指導大少爺、二少爺武功,連他們身邊的小廝都得認真學,十幾年下來,兩位少爺的武藝自然是京城數一數二的,便是和江湖大俠較量也不會輸。
如果三少爺棄武從文是種怪咖象徵,那二少爺就是怪咖中的上乘。
大少爺、二少爺是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一樣可愛、一樣聰明、一樣能幹、一樣討人喜歡,只不過很少人會把他們弄錯,實在是兩個人的氣質……相差太多。
大少爺沉穩嚴肅,靠近他十步範圍內,就會感受到一股冷冽氣息,據二少爺所言,那叫做肅殺之氣,是出門打仗必備的聖品。
二少爺事事漫不經心,總是笑得比狐狸還狡詐,和三教九流稱兄道弟,將青樓妓女引為知己,這副德性常氣得國公爺踹他,罵他品性不端,可二少爺卻說:「懂什麼,這叫人脈」。
二少爺的人脈上到大老闆,下到販夫走卒,能和大老闆下棋,能和乞丐啃饅頭,上上下下都能打點周到,平心而論,挺不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