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容根本不想搭理剛進來的人,她以為不管是誰,都是吳氏派來讓自己煩心的,就當她們在演戲,及正戲不好就別費精神看,徙然讓自己噁心罷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婉青竟會冒出這樣幾句話來。
放下書、抬起眼,謹容對上婉青的視線。
淡淡的目光交會,婉青看見謹容清靈乾淨的雙眸,看見她身逢苦難卻無半分怨恨,心底帶起幾分欣賞之情,這女子……是個值得結交的。
第七章 自毀雙目求周全(1)
婉青讓幾個丫頭將一箱箱禮物送上來,有珠寶玉飾,黃金頭面,有綾羅綢緞,還有一大箱昂貴藥材,謹容望著兩隻眼睛緊盯著禮物,滿臉貪婪的關嬤嬤,忍不住發笑。
把東西放定,婉青上前對謹容屈膝道:「何姑娘,婉青是禮親王府的人,這回郡主回府,王妃娘娘見郡主身子、精神都恢復不少,心裡頭感念姑娘,遂讓奴婢送上薄禮,萬望姑娘笑納。」
「王妃娘娘要奴婢傳話,區區禮物不能報答姑娘於萬一,只是聊表心意,倘若日後娘娘有任何幫得上忙的地方,還望姑娘不要客氣,禮親王府旁的沒有,還有幾分勢力。」勢力?唉,不就是勢力嘛,這是最最嚇人的東西。若非這東西,她何必把自屍,三年的心血轉賣,何必讓大哥放棄多年夢想……謹容微皺眉頭,和這樣的人家相交,一個弄不好,便是覆沒之危。
雖然婉青口氣真誠,態度懇切,讓她很想多相信幾分,不過上一次當,學一次乖,日後禮親王府、晉遠侯府勢必成為親家,家族聯姻關係緊密,若自己成了晉遠侯府對頭,她不信親家能不幫著親家?
至於「對頭」這件事,她想大概逃不過了,自己早己成了吳氏的眼中釘、肉中刺,急欲拔除,若非她現在還非常「有用」,恐怕早己經躺在某個無名荒塚。
謹容輕輕一笑,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她的淡定讓婉青微抬雙眉,聽說這個何姑娘出身鄉里,家裡並不富裕,可是見著這一箱箱東西,居然沒有半點喜形於色,連關嬤嬤那個老貨都看得目不轉睛,她的眼皮子卻連抬都沒抬。
看來王妃娘娘錯估了對方,還以為她是可以用銀子收買的人物,不過只要她對世子爺無心,不管何姑娘是否能夠收買,都不重要了。
不多久,活雞送上來,婉青眼神示意,紅兒把謹容的飯菜倒在地上,母雞見著便上前啄食,才不到短短一刻鐘,那隻雞就搖搖晃晃,口吐白洙,癱倒在飯菜間。
婉青又驚又怒,她們這是整何姑娘還是想整郡主?如今郡主能否痊癒,全仗何姑娘哪。
銳眼掃向關嬤嬤,她冷哼一聲,道:「方纔夫人口口聲聲說將何姑娘待為上賓,沒想到吃食居然出現這等問題,更別說我可是親耳聽見兩個奴才對何姑娘出言不遜的,見著這番景況,我還真不曉得該怎麼回去向王妃娘娘覆命。」
禮親王府的婢女敢同吳氏的親信嬤嬤發作?打狗還要看主人,吳氏可是郡主娘娘日後的婆婆哪,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禮親王權柄大過天,根本不把晉遠侯放在眼裡,即使日後要結兒女親家?謹容眉頭一挑,有了看好戲的興致,放下書,她坐直身子。
關嬤嬤聞言,湊上來掐了筱月一把,罵道:「你們這兩個小蹄子,夫人是這麼讓你們何候姑娘的?」
筱月,明月見關嬤嬤對她們擠眉弄眼,連忙跪在謹容身前避重就輕說道:「請姑娘恕罪,是奴婢大意,讓髒東西給掉進飯菜裡,奴婢馬上去換過。」謹容開始覺得有趣了,她低頭看向明月,筱月,這是在等她親口放過她們?
如果她鬆口,對方便可以順勢下台階,假裝只是意外,即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再怎樣的髒東西,都不會讓一隻好好的母雞口吐白洙。
如果她不饒呢?會不會撩撥得兩府生隔,婚事談不攏?不知道是不是日子過得太鬧心,她居然興起幾分惡趣,想看看事情能夠鬧得多大。
攏起雙眉,她略顯哀怨地向明月、筱月投去一眼,低聲道:「就不勞兩位姑娘了,及正我早己習慣一日當中只有一餐勉強能夠平安入口,其他的……」這話,謹容說得誇大了,今兒個是她們第一回下手。
她刻意指控她們每天想著毒害自己。想想看,不過是兩個婢女,怎麼敢做出這神事,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她死了沒關係,不過一條賤命,但她可關係著郡主娘娘的病情哪。
謹容拿起己經空了的飯碗湊近鼻間輕嗅,那膠淡淡的茶香味能瞞得過別人,怎瞞得過她這醫林聖手魯棣的嫡傳弟子。
婉青聽聞此言氣得臉色鐵青,她學謹容重起飯碗湊近鼻尖,也聞到茶香味。
「請問姑娘,這裡頭……」
「放心,那毒害不死我,只會讓我狂瀉三天三夜,至於這隻雞,我就不確定它有沒有那麼好運了。」
婉青深吸氣,正想開口,此時吳氏卻在下人的攙扶下走進吟松居。
來得可真快,在著急什麼呢,婉青心底冷笑。
吳氏進門,看見明月,筱月雙雙脆在她下,一旁還有只快死的老母雞兩條腿一抽一抽著,留著一口氣要死不死的。
只見謹容氣定神閒地坐著,一臉看好戲似的,吳氏咬牙忍氣,狠狷瞪了謹容一眼,她以為事情鬧大就能攪黃張許兩家的親事?想都別想,鈺荷可是心心唸唸想嫁他們家莘兒,連禮親王爺都扭不來女兒心意,她算哪根蔥。
不過屋裡這幕吳氏是心知肚明的,她還以為己經過了午時,下毒之事己了結,婉青進了吟松居只會看見一個上吐下瀉過、昏昏欲睡的何謹容,屆時不論她抬什麼上門都只會落到自己的院落中,誰曉得何謹容半口飯都沒吃。
見吳氏進門,婉青冷笑道:「夫人,看來侯府裡的下人是該清理清理,三年前郡主也是在侯府裡頭中的毒,還以為打殺了一票人,整座府邸己清理過一遍,己經乾乾淨淨,可如今……」她養一眼地上的死雞,冷笑道:「如今看來,夫人治家是寬鬆了些。」
張鈺荷是在侯府中的毒?這可是個大八卦!
謹容腦子飛快轉動著,張鈺荷是吳氏親自挑中的媳婦,而滿座府裡無人敢違逆她的心意,所以焚心散……誰那樣膽大包天?是想同郡主搶丈夫的野心丫頭,還是對吳氏心存怨慰的下人?
婉青的話,也讓吳氏心中驚起一片波瀾。
三年前,鈺荷和芊兒出府遊玩,夜了才雙雙回府,她熱心便邀鈺荷在府裡住下。從小鈺荷就和莘兒走得近,他們是青梅竹馬,兩心相許的一對璧人,因此小時鈺荷便經常到侯府過夜,沒想到那天晚上鈺荷突然捧著心,痛得在床上翻來覆去,整座府邸都因此鬧騰起來,請太醫找大夫……卻沒人知道鈺荷得了什麼病。
大夥兒忙了一整夜,筋疲力竭,後來禮親王領了簡煜豐進門,他把脈觀相,幾支銀針往鈺荷身上扎,好半天才做出結論說鈺荷是中毒了。
性情暴躁的禮親王半點面子都不留,就指著侯爺破口大罵。
可認真追究起來,誰曉得鈺荷是在哪裡中的毒,怎就賴到侯府頭上?
問題是,這話她不敢說,不管在哪裡中毒,鈺荷整天都和莘兒在一起是事實,怎麼會她中毒、莘兒卻沒事?
吳氏打心底明白,比起自己兒子,禮親王更中意簡煜豐,人家不但是皇帝的侄兒,又得皇上眼緣,接連交辦他幾件大事,正受重用。
可鈺荷中意的是莘兒,而禮親王就這麼一個女兒,都要寵上天了,再不甘願,女兒幾滴眼淚也就收服兩老的心思。
可那件事卻讓禮親王怒口道:「成親後,馬上讓兩個孩子搬出去住,侯府太骯髒,什麼時候被算計了都不知道。」
她怎麼能讓兒子搬出去?丈夫喜新厭舊,她只能一心盼著兒子,若是媳婦把兒子搶走,日後她還有什麼盼頭?
於是她把服侍鈺荷的下人全打死了,又打發賣掉一票下人。
說到底,她也不是那麼樂意讓兒子娶個病女人,鈺荷要是沒辦法替兒子開枝散葉,難不成許家就終結在這一代?問題是,禮親王權勢大得很,她哪敢得罪,何況丈夫,兒子的前程都要靠這位親家老爺。幸而何謹容撞上來,讓她對這門親事又燃起希望,及正不過是個小門小戶的丫頭,若能救鈺荷一命,便是賞她個姨娘位置也無妨。
沒想到兒子不省心,娶的女人也不省心,何謹容態度倨傲,不服管教,現在連婉青這個沒身份地位的丫頭也沒把自己看在眼裡,令她著實憋悶。
她真想指著婉青破口大罵,這裡是晉遠侯府不是禮親王府,一個小小丫頭憑什麼在此指手畫腳?
可她又怕禮親王舊口事重提,日後讓鈺荷和莘兒搬出府去,只能硬生生吞下這口氣,擠出一臉的笑容說道:「姑娘說得是,今日之事,我定會給禮親王府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