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他,她的衣服選了最保守的黑色,化上最素雅自然的裸妝,手上拿的是最低調的深灰色包包,就連腳上穿的高跟鞋都找不到任何一個BUNGBLING的亮片,而他竟然說她從頭到腳都不適合?
「憑什麼你說不適合就不適合,難道我這樣穿違反了你公司的規定嗎?」她才不信他的鬼話,只想跟他爭辯道理。
許銳頓時啞口無言。
「有嗎?」她瞇著麗眸,咄咄逼人,被他氣到連淑女的優雅形象都忘了顧。
「……的確是沒有,但你這樣真的——」
「哈,所以你根本就是獨裁主義者!」她憤怒斷話,直覺他根本是故意找碴。「既然我沒有觸犯你公司的規定,你憑什麼挑剔我的穿著?我覺得我穿這樣很好,我不想換!」她跟他卯上了!
「你不懂,你這樣穿會——」
「我不管!」
他深吸一口氣,實在覺得她很有氣死人的天分。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之間總是那麼容易產生磨擦,每一次他愈是真心為她著想,就愈是容易惹惱她,難道他們之間永遠只能水火不容?
許銳疲憊的揉揉額角,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他可以輕鬆地處理工作上的疑難雜症,也可以游刃有餘地安撫每一個傷心的喪禮家屬,但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無法找到與她和平共處的訣竅。
「你冷靜一下,你誤會我了,我並不是在挑剔你,而是我工作真的很忙,經常得在外面奔波,你穿這樣真的不適合。」
「就算再忙再奔波,我也有自信能穿著高跟鞋陪你跑一整天!」哼,不管現在他說什麼,她都覺得是借口!
「你……就這麼堅持?」她對陸久照的喜好竟這麼執著?
「沒錯!」
「……好吧。」他深吸一口氣,舉手投降,心情一路慘跌到谷底。這是他生平頭一次覺得陸久照就像個揮之不去的魔鬼,讓他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就隨便你吧,我……認輸!」他自嘲一笑,反正多說多錯,只會讓她更討厭他。
梁媛湘抿著小嘴,一點也沒有勝利後的喜悅。
雖然她很討厭他的專斷獨裁,但為何在他這樣說之後,她發現自己似乎更討厭和他吵架的感覺?
明明昨天他們相處得還算融洽,為什麼眨眼間他們的距離卻變得更遠,甚至還多出一條鴻溝?
她悶悶不樂的低下頭,突然很想對他示好,偏偏與生俱來的驕傲個性讓她放不下身段,只能輕輕咬著唇和他冷戰。
她原本很期待今天和他一起去上班的,甚至期望他能像昨天那樣給她一句小小的讚美,可沒_想到現在……
一切都毀了。
梁媛湘一直認為一早的衝突全是來自許銳的不可理喻,直到她照著王特助安排好的一日行程,跟著許銳上山安葬死者、下海海葬死者、出殯儀館安慰喪家、入納骨塔安放骨灰,都沒能歇上一口氣、累到幾乎站都站不穩後,她才發現自己當初的堅持有多愚蠢。
她終於明白許銳當初那句「從頭到腳都不適合」是怎麼一回事。
礙於面子,她無法主動低頭認錯,況且她都和許銳冷戰了半天,又怎麼可能主動開口跟他說話……
可是……可是她真的覺得又累又餓,腳還隱隱作痛,她的腳一定磨破皮了!安葬儀式正在進行著,現場氣氛哀戚肅穆,堪輿師拿著羅庚在墳前祈禱誦念,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哀傷,讓她就算腳痛到快抽筋也不敢輕舉妄動。
除了腳痛,現在她似乎也開始有些頭暈眼花,該不會是中暑了吧?
就在梁媛湘全身不舒服到想偷哭時,站在許銳身旁的王特助突然點開手上的手機,低聲向一旁的許銳提醒接下來的行程——
「副總,待會兒安葬儀式結束後,趙老關想和您談一筆私人墓地的買賣,相關文件等等上車後我再拿給您過目,這場儀式的堪輿師會和我們一起去看那塊墓地的風水。」
梁媛湘倒抽一口氣,只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不敢相信許銳在跑了那麼多行程後還不打算結束工作,難道他都不用休息嗎?!
重點是那塊私人墓地在哪裡?
該不會也像這塊私人墓地一樣建在某座山頭,不只要開車繞著山路轉N遍,還得下車徒步走上一段崎嶇不平的爬坡路才能抵達——
不是的吧?不是的吧?不是的吧!
「今天的行程好像特別多?」許銳聽到身邊那道驚恐的抽氣聲後,不忍心的向特助再次確定行程。
「抱歉副總,因為今天是難得的『好日子』,所以行程上難免緊湊了些。」王特助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眼角餘光順著副總擔憂的目光望去,其實也很不忍心繼續折磨臉色已經非常慘澹的梁小姐。
只是……梁小姐不是被副總聘雇來當「保鑣」的嗎?怎麼體力會那麼差?
話又說回來,梁小姐穿成這樣難怪會累壞。
副總也真是的,就算要以攜帶保鑣之名行追人之實,好歹也該事前跟梁小姐提醒要輕裝簡行,現在把梁小姐累成這樣,豈不是弄巧成拙?
「那塊墓地有多遠?」許銳壓低聲音問。
「不遠,剛好也在這座山上,只不過開車過去需要一段時間。」王特肋連忙收拾心神回答。
許銳皺眉,看著身邊那搖搖欲墜的小女人,語氣有些猶豫不定。「這件事待會兒再說,我再考慮看看。」
「……好的。」王特助挑眉,很訝異自己聽到的答案。向來行事雷厲風行的副總,竟然也有猶豫搖擺的時候?
嗯,英雄果然難過美人關哪??
既然副總有不再「續攤」的打算,他是不是應該先想好待會兒該怎麼向趙老闆道歉?他究竟是該向趙老闆說副總行程延遲,趕不過去呢?還是該說副總另有「要事」急著要辦?或是該說副總(的暗戀對像)忽然身體不適?
「爸爸!」前方喪家忽然迸出一聲淒厲的哀鳴,原來是在堪輿師的祈唱之下,落葬的棺木終於全部被黃土埋沒。
所有觀禮者立刻上前安慰家屬,而身為這場喪禮的協辦者,同時也是「歸真生命集團」代表的許銳也上前致意,一旁的王特助自然也跟了上去,唯有臉色慘白的梁媛湘終於體力不支,乘機到旁邊的一棵大樹下休息。
若不是基於對死者和喪家的尊重,其實她更想不顧形象的攤坐在草地上!
此時堪輿師繼續高唱著吉語,並將準備好的五穀、硬幣一一撒在墓上。
「一撒東方甲乙木,代代子孫受天福。二撒西方庚計金,代代子孫出公卿。三撒南方丙丁火,代代子孫發傢伙。四撒北方壬癸水,代代子孫富貴隨。五撒中央戊己土,代代子孫壽彭祖。現在五穀撒落土,代代子孫出大官虎……」
梁媛湘聽得一頭霧水,只覺得腦袋愈來愈暈,雙腳也愈來愈痛,幸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堪輿師和喪家身上,讓她暫時免除丟臉的危機。
「你沒事吧?」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梁媛湘頭暈目眩到快要倒下時,額頭上突然多了條冰涼涼的手帕,腰上也多了只健壯有力的手臂,支撐著她不讓她軟倒。
她睜開眼廣發現許銳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我……」她愣愣看向眼前的男人,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感動、委屈、羞窘、彆扭,當然還有餘氣未消的憤怒。
他怎麼可以一臉若無其事的找她說話,她明明就在跟他冷戰!而且他怎麼可以沒有先經過她的同意就碰她,這根本就違反了他們之前協議好的條件……
「不……不用你管!」她本來還想繼續跟他冷戰,偏偏聲音先脫口而出,她只好難堪又賭氣的拿下手帕,卻推不開撐在她身後的健壯手臂。
「你再忍一忍,等分完五穀儀式就結束了。」他好聲好氣的安慰她,一點也不計較她的惡聲惡氣。
之前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只能任由她單方面冷戰,可如今她都氣了那麼久,是不是也該氣消了?
「我、我才不需要你假惺惺,既然你早上不肯把話說清楚,現在又何必放馬後炮?看我現在這麼悲慘,你心裡一定很開心吧?」她惱羞成怒,繼續推拒,一點也不稀罕他的慰問。
雖然她正在氣頭上,但還記得要顧忌週遭情況,不只說話聲音壓得極低,就連推拒的動作也不敢太大。
許銳臉色一變,不過不是因為心虛,而是因為她的無理取鬧。
他可不認為他早上沒有把話說清楚,是她根本就不聽勸,而追究原因,全是因為她對陸久照餘情未了!
「我並不認為我沒把話說清楚,是你堅持不換衣服。」
她小臉乍紅乍白,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說。「對,反正都是我自作自受,所以我現在這麼慘也是我的事,你幹麼還要假惺惺的安慰我!」
他到底是來安慰她還是來嘲笑她的?這心口不一的傢伙真是氣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