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想到什麼,他在躍出一丈後突然回首,丟下一句——
「別再像賊一樣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然後又飛身而縱地消失在他面前。
掌心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的葉半月露出妒恨交加的陰沉神情,他並非全然落於下風,這些年發狠的習些旁門左道武學,功力早就不在修羅之下,互在伯仲之間,不過若無萬全準備他不會出手。
另一方面也是顧及另一人的感受,在他心中,沒有人比他所愛的女子更重要,為了她,他可以暫時拋下屈辱,不讓她落淚。
「半月,你能幫我殺了他嗎?」
一聲輕似鬼魅的女音如絲一揚,驟地回頭的葉半月驚地瞠大眼,撩發蓋住左眼的胎疤。
「你要我殺了修羅?」這是她的本意嗎?為什麼他竟感到悲傷。
暗香幽至,一張帶著哀傷的絕美容顏迎著冷風。「我想殺了他。」
槁素的黑衣襯著蒼白臉色,顯得憔悴萬分,纖腰裊裊的梁玉紫看來一臉病態,弱不勝衣地由風中走來,美麗的容貌上少了一絲艷色。
千發老人過世之後,她便承繼其父之位,當起殺手組織「闇」的頭兒,以一名弱質女流之姿統御旗下近百名殺手。
其實她並不像外表柔弱,以女子之身習得父親七成武學,在江湖上算是厲害人物,出手狠毒而不留情,曾有殺手想叛逃她祭出殺一儆猴的手段,從此沒人敢心生二意。
唯獨栽在「情」字當中,她最愛的人,同時也是最恨之入骨的人,剛烈的愛如今有如崩山的雪峰,一傾而下洩如洪流。
「你捨得了嗎?」他苦澀的問。
淚,順頰而下。
梁玉紫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她將手揚高,指向已沉的月。「因為捉不到更想捉住,即便是鏡花水月也難叫自己死心。」意思是捨不得。
他咬了咬牙,「恭主,我去殺了他吧!」心痛是一時的,時間會忘記一切。
她實在太傻了,愛得毫無尊嚴。葉半月為她的癡傻感到不值,既痛心又憤怒。
她歎了口氣,終究是忍不下心。「聽說他身邊多了一位異常得他重視的少年,你去查查他的底,若有不妥就除了他,不用再向我請示。」必要時,她也能心如羅剎。
淡眉一掃的梁玉紫眸中迸射出似冰冷意,除了她所在意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是可以犧牲的棋子,冷漠得像食人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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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晚上不睡跑出去做賊實在很不應該,你想想別人睡到一半被你吵醒有多痛苦呀!還要睡不睡的大喊有賊,你怎麼偷得下去?」
如訴如怨的嬌嗔像是一張張開的銀網,網住乍然一驚的心,蒙著面的黑影全身僵直,大氣不吭地抿緊雙唇,不發聲響地盯著似在說夢話的瘦小身影。
風怒雷自認為已夠小心謹慎了,足音細微不驚動任何人,雖稱不上輕功絕頂,但一般沒習過武的平民百姓,斷無可能聽見他移動的步伐。
而這個有床不睡的小子卻趴在他房裡的桌台,兩眼緊閉似在酣睡,到底是真睡還是假睡,叫人全然猜不透。
「大哥,背著劍出門很危險,你的性子躁又不得人緣,萬一人家認為你是江洋大盜而砍你幾刀,那不是很划不來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呀!你要謹記在心。」啊~~腰好酸,趴著睡的確非良策,骨頭都僵硬了。
打了哈欠伸伸懶腰,揉著眼睛的瓶兒拉住飄過身邊的長衫,呵呵笑地像是捉住小偷了,讓他再也逃不開。
「放手。」扯下臉上的黑布,風怒雷沒好氣的一斥。
「不放不放,不能放,菩薩說你又溜出去做壞事了,要我牢牢地看緊你,不讓你多添罪孽的投胎當畜生。」呼!好冷,他又忘了要關門。
冷風由門縫滲了進來,怕冷的身子自然偎向唯一的熱源,她伸手一攬抱住壯如樹幹的粗腰,滿意地在他腰間蹭呀蹭,沒發覺他猛然抽了一口氣,眼神古怪的瞪著她散發披肩的頭頂,像要宰了她,或……
吃了她。
「你給我睜開眼睛,再瘋言瘋語的說些瘋話,我就剝光你的衣服丟進雪裡,讓際活活凍死。」該死的小於,竟然讓他興起不該有的慾念。
自認八風吹不動的風怒雷頭一回感到難堪,女色當前他能不為所動,就算再妖媚的女子使盡全力勾引,他依然能不生一絲邪念,將巴在胸前不著寸褸的艷妓拉開,不在歡愛過後還讓她癡纏不休。
他鮮少涉足花街柳巷,但不是從來沒有過,可是從無一人能輕易挑起他的慾望,撩撥他引以自傲的自制力,對於這方面他相當自豪。
可一碰到這似女又似男的小子全都破功了,只要她一個無心的舉動就讓他全身繃緊,血氣往下衝的如著了火。
「你真捨得凍死我,三年前……不,更早以前的第一眼時就會要了我的命……」她半是嘟囔,半是自語的低喃著,沒睡飽似的抱著他不放。
「你說什麼?」風怒雷一把拉開緊黏的人兒,大聲一吼。
「沒啦!我好睏,你再讓我睡一會。」瓶兒怕冷的又抱住他,七手八腳地纏脖抱背,以他為床賴躺在和被褥一樣暖和的胸口。
「你……你是吃定我了是不是?」他氣得無力,想落下的巴掌反而撫上柔順細絲。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是沒辦法對那張酣然的睡顏狠下心,彷彿欠了她似,一把火燒不起來地由著她耍賴,還深感窩心。
不會真有斷袖之癖吧!他暗自心驚,盯著出奇俊秀的小臉略顯慌色。
不愛女人喜男色,這……風家的列祖列宗怕要以他為恥了。
「大哥,你說要讓我吃一輩子,難道你食言而肥,想反悔了?」一想到沒得吃,瓶兒驚得連忙睜開眼。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明眸初展的剎那,仙人靈璨之色浮現,竟美得猶不似凡間人,讓看傻了眼的風怒雷差點俯下身,奪其香艷。
「你真要跟著我一輩子?」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也是白問。
螓首一偏,嬌俏可人。「如果天不收我的話,我一定纏你到死。」
有得吃,有得喝,她不跟著他還能跟誰,這張饞嘴可挑剔得很。
瓶兒的想法很天真,反正有人「喂食」又何必客氣呢!能留在凡間還有多少時日並不清楚,得過一日是一日,若說兩句好聽話能換來一頓好料,她絕不藏私。
她雖一心成人,卻除不去一身的仙資仙骨,看不透人性隱藏的卑劣面,她以為學了十成十的狡猾已經夠壞了,殊不知他口中的一輩子是何含意,傻呼呼地定下白首之約,為貪嘴而賣了自己。
「好,就讓你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風怒雷雙臂一收緊,把不曉得將成為他的人的俏人兒摟入懷中。
「真的嗎?你不會出爾反爾吧?」咦?她怎麼心頭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她正在做某件錯事。
終日繃著的臉忽地露齒一笑,滿嘴的粗胡顯得陰險。「讓你白吃白喝了這些年,總該給我一點回報了。」
管他是男是女,誰叫她一再撩撥他,讓他放不下她,自投羅網的獵物豈有鬆手之理,既然她一意賴定他,那就讓她賴吧!
世俗的禮教也許容不下同性之間的纏綿,但此刻他顧不了許多,孤獨已久的心多了一份牽絆,盤據多時的傷痛也少了幾分。
他的家已經不在了,殘破的故居只剩下鬼魅傳說,他已許久不再想起那夜的淒厲哀嚎聲,多了個伴會讓他有家的感覺吧?!他也希望有個人在孤寂的寒夜溫暖他,讓他忘了那一雙雙驚恐而亡的眼。
「回……回報?」瓶兒心口抽了一下,非常不安地放開摟頸的玉臂。
「雖然我們同是男人,不過我會好好的疼惜你,你咬咬牙就過去了,不會太痛。」他一把抱起她,往床鋪走去。
不能怪他心狠手辣,只能說那雙眼兒太清媚了,笑得柔膩地勾引得他狂性大作,有如一頭野獸想佔有白玉羊脂一般的細嫩身軀。
風怒雷已做了沉倫的打算,就算背上罵名也要順心而行,他實在太渴望這雙翦翦水眸的主人,早在三年前他就動心了,不然他怎會自找麻煩的開間飯館?
修羅即是他,「夜修羅」的名號打他十五歲殺了第一個可以買賣的人命時便不陘而走,直至今日已是江湖中人所忌憚的人物。
殺人是有價碼的,從昔日的千發老人到今時的「恨花嬌」梁玉紫,他每殺一個人少說有千兩白銀入帳,累積至今是一筆為數不小的財富,「飯館」的營利根本不能相比。
「大……大哥,我這人一向膽小又怕疼,我想我還是回自己房裡潛心修身養性,不打擾你作奸犯科、為非作歹的大好時機。」她不是男人啦!別太疼她。
雖然不懂男女情事,可瓶兒一見他的眼神深幽難測,又帶點讓她全身發熱的緋色,就算不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仍湧起想奪門而出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