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瑪撩高自己的裙擺,走回棕馬旁,翻身上去。
「今天有朋友,改天再來找你。」亞歷從黑馬的鞍塞中翻出一包東西,放到她的桌上。
「喏,沒見過像你這麼不禁餓的?」
他輕笑一聲,翻身上馬,和兩個朋友一起離開。
臨走前,桑瑪回頭看蕗琪一眼。
她不喜歡他們之間那種若有似無的親暱。
「他給你什麼?」一直在旁邊當隱形人的蘿挪立刻過來。
蕗琪打開一看--麵包、起司和乾肉。
「這是上好的牛肉和皇家起司呢!」籮娜羨慕地驚呼。
這應該是他帶出來當午餐的。
活該,誰教他的朋友那麼沒禮貌,罰他餓肚子也好。
「吃吧!」她抽出一柄小刀,把起司和乾肉切好,與籮娜一人一半,高高興興地吃起來。
亞歷安靜無聲地穿梭在林木之間,如一隻潛行的獸。
一段枯枝在他的腳底下發出細微的聲響,他立刻靜止,直到全身的律動、呼吸重新融入空氣中,與森林化為一體。沒有動靜,繼續前進。
他手中的弓緩緩撥開面前的草叢,幾個印在泥土上的腳印分外清晰,他露出一個狩獵者的笑容。
他獵這頭野豬己經一陣子。
如果它的活動範圍局限在山林裡,和人類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可是過去幾個月,它的行蹤越來越逼近人類居住的地方。
一開始是旅人在森林裡撞見它在溪邊喝水,被它威嚇攻擊;後來有人在山道上目睹它的身影;最近,森林入口的樹幹上開始出現它獠牙摩擦的痕跡。
直到前幾天,它衝進華洛鎮外圍,驚嚇了不少鎮民,然後又躲回森林裡去。
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人會受傷,偏生它生性狡猾,鎮上的獵人都獵不到它。亞歷是個天生的獵人。
事實上,洛普一族都是天生的獵手。他們大半是騎射戰場上打下來的天下。
他四歲就會騎馬,六歲用彈弓獵下他的第一隻獵物,八歲開始學箭之後,這十年來己經是王國內數一數二的神射手。
年幼時學這些功夫只覺得好玩,但年紀大了之後,這些年少時拿出來炫耀的功夫,真正有了發揮長才的機會。
今天他的任務,就是獵殺那頭己經威脅到人類領地的野豬。
飄動的風捎來一絲淡淡的腥氣。
他的鼻翼抽動,藍色的眼眸一沉,弓握在手,緩慢無聲地從背後抽出一支箭,架在弓上。
吭吭哺哧的聲響越來越近,他在下風處,腥濃臭味迎風而來。
他深深地吸一口氣,慢慢退到草叢的後面,結實的肌肉在皮膚下滑動收縮,完全融為背景的一部分。
「吭哧!嘿--」野豬隔著薄薄的一片草叢,在另一頭的空地騷動。
「哧……哧……哧……」噴氣及踱步的聲音不斷傳來。
他極度緩慢地撥開一條縫、一頭龐然大物赫然在目。
肥碩堅硬的身龐,巨大的獠牙,厚重的豬蹄,這頭野豬起碼有一千磅!
此刻它正背對他,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亞歷從草叢中豁然起立,手中的弓拉滿--「嘰!」那頭野豬突然轉過身,看見他尖叫。
「該死!」他咒罵。
他咒罵的不是野豬在這時轉身,他咒罵的是--
「嗚伊!嗚伊!嗚伊--」兩隻小豬躲在它的背後尖叫。
「嘰伊--」母豬對他厲聲號叫。
護崽的本能讓它低下頭,衝過來攻擊。
他的手頓了一秒,又一秒。「該死!」
亞歷鬆開弓箭,一個躍身皋到最近的一株樹上,抓著更高的樹幹,繼續往上移,頃刻間皋到離地數十尺的高空。
砰!
砰!
砰!
母豬憤怒地撞擊樹幹,要將威脅到自己幼崽的敵人殲滅。
不能殺帶崽的母獸,這是獵人的基本哲學。殺了一隻母獸,死的是全窩小獸,這樣它們很快就滅絕了。
無論是多凶狠的猛獸,都不該有滅絕的命運,除非你自己的生命遇到威脅--這是當初教他獵術的師父要求他立下的誓言。
而現在,他的生命顯然還沒有即刻的威脅。
砰!砰!
母豬不屈不撓地繼續撞樹幹。
「別撞了!你只會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他無奈地抓著樹幹喊。
當然,母豬夫人是不會聽他的。
現在要怎麼辦?他不願下手殺這頭母豬,而它又不願乖乖帶著幼崽走開。
像猴子一樣在樹幹與樹幹之間跳躍絕對不是個明智的做法,不是每根樹幹都強壯到可以支撐他的體重,他跌斷脖子的可能性比較大一些。
砰!砰!砰!那頭母豬非常的不屈不撓。
「夠了!你的頭都不暈嗎?」
母豬終於發現自己是不可能把他從這株樹上撞下來。於是它開始在樹下繞來繞去,偏偏就是不肯走。
「嗚伊--嗚伊--」幼豬在後方哭號。
母豬回頭看看它的孩子。
「對,看看你的小寶寶,多可愛!你不想抱抱它們嗎?不想帶它們回到溫暖的家,燃個火爐,熬一鍋肉湯,全家吃完一起上床睡覺嗎?」他輕聲誘哄。
「哧--」母豬用力噴氣。
好吧!或許對著一頭豬提「熬肉湯」的事不太明智。
這個高度可以眺望到其中一段較高的河岸,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去,猛然定住。
地上的一抹紅影讓他的心跳幾乎停止。
再用力地看,那不是紅色,是深咖啡色,他鬆了口氣。
有人昏倒在河岸上!無論如何他必須過去看看,亞歷迅速做出決定。
他小心翼翼地移動到尾端的枝幹,樹枝危險地晃了一晃。他站住不動,等樹枝恢復平穩,迅速摘一段旁邊那棵樹的葉子。
這種樹葉燒起來會發出很嗆鼻的氣味。他把樹葉在自己的箭頭緋好,拿出火石點燃,等樹葉開始發出辛辣的氣息時,對準母豬左邊的地上射出一箭。
「坑味--勾--」
「嗚依、嗚依--」
母豬小豬同時尖叫。
他再射出兩箭,強烈的氣味終於讓母豬受不了,它帶著自己的幼崽迅速退走。
亞歷三兩下落到地面,迅速往河床奔去,頃刻間,那抹咖啡色的身影己入眼簾。
古舊的布衣布裙中露出一頭花白的發,那個老婦人微微蠕動一下。
「老婆婆!老婆婆,你還好嗎?!」他衝到老婦的身旁跪下來。
老婦人雙眼緊閉,枯瘦的手緊緊按在胸口,鮮血從她的指間洩出。
是蕗琪的外婆!他雖然沒有正式和她見過,但曾經隔得遠遠的看見她。她身旁一隻藥籃散了滿地草藥。
「老婆婆?老婆婆?」他輕聲呼喚,試圖查看她的傷口。
「不要!」老婦人陡然驚醒,用力一揮。
他準確地接住她的手,柔聲安撫她。「沒事了,我是亞歷山大洛普,我是蕗琪的朋友。」
「有……」渙散的眼光微微凝聚,虛弱地道。
「我知道,我剛才把它趕走了。」他輕聲道:「對不起,我沒有殺了它--它帶著兩個孩子。」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防禦……」外婆又衰弱地閉上眼睹。
他看一下她四周的地面,馬上明白她的意思。
他剛才在樹上看到的紅影並不全然是光線間題,外婆身旁的地面印滿了血漬,看似雜亂,細看會發現它是一個粗略的符圈,以她的血拿印繪成。
她應該是被野豬攻擊之後,只能勉強防禦,不知苦苦撐了多久。「婆婆,我送你到醫館去!」
「不,送我……回家……」
第3章(2)
一道瘦削敏捷的身影飛快在林間奔馳。
為了不讓馬的味道驚動到野豬,他把坐騎留在幻森林的入口。
他不曉得寞洛裡婆婆的傷口有多深,再回頭叫坐騎可能會來不及,於是他背著她盡力狂奔。
終於,一座木屋赫然在目。
他還未來得及叫出聲,木屋的門從裡面推開。
蕗琪披上她的紅斗篷正要出門找外婆,突然看見一個龐然大物衝了過來,嚇了一跳。
「外婆!」看清楚他背上的人,她驚嚇地衝過來。
「她被野豬攻擊了。」
「快進來!」蕗琪勉力鎮定心神,指揮他將外婆抱進屋。
老婦人被安置在壁爐前的地板上,蕗琪立刻要他把爐上的空鍋盛滿水。
「外婆?外婆?」
亞歷去忙的時候,她跪在地板上,輕聲呼喚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外婆微弱地睜開一條眼縫,「古……靈……之術……」
「我知道,你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她把所有驚慌藏在心裡,溫柔地挪開外婆的手。
老天,好深的血洞……她是直接被野豬的潦牙頂中了嗎?
亞歷在旁邊架好裝滿水的鍋子,自動開始生火。
她走到外婆收藏的草藥櫃前,取出四、五個陶罐,再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古老的大書,跪回外婆和壁爐之間。
「我們要做什麼?」他蹲在她的面前間。
「外婆的傷口很深,這個時候只能用古靈之術……」說到這裡,她咬了咬唇。
「那是什麼?」
她從罐子裡取出不同的草藥往鍋子裡丟。
「古靈之術是一種很精細的魔法,從配方、魔法圈,到吟誦的咒語都不能有一絲偏差。這個魔法可以召來女巫的保護神--遠古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