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子,他們兩人甚至無法和彼此說話,因為一說了話,勢必提到他們共同深愛的女主人,而他們都難以承受。
心灰意冷的父親終於堅決地向國王辭官,決定回到洛普一族的領地定居。
亞歷對於要離開繁華的宮廷本就滿心不悅,他所有的朋友都在那裡。
回來才三天,一看到附近所謂「最繁華」的華洛鎮,他心都涼了──如果這個叫「繁華」,他簡直不敢去想其他村鎮是什麼鬼樣子。
今天他再度和父親提起要回王城去,侯爵不但拒絕,還數落了他好幾句,他一氣之下跑出來。
聽說森林裡有一群流浪的吉普賽人。他本來只是好奇來看,沒想到竟然遇到這個牙尖嘴利的小紅帽,他氣得差點年紀輕輕就心臟病發作。
不管!他非叫他父親把他們趕走不可,看她到時不哭爹喊娘的跪在他面前求饒!
「好了,小狼狗,我還有工作,沒辦法像你成天可以無所事事的到處亂晃,再見。」
「你!你給我站住!」竟然叫他小狼狗?這是什麼名字!
「還想再跟?真這麼想當變態?」她野性的大眼對他一瞪。
他登時僵在原地。
小狼狗,不是對手!蕗琪輕快地哼一聲,辦自己的正事去。
「爸爸,聽說洛普侯爵回來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問著剛從鎮裡回來的父親。
「他們一家三天前回來了,是誰告訴你的?」波罕接過妻子為他舀的肉湯,看女兒一眼。
平時蕗琪很少下山,大多是跟外婆在一起弄些魔法、草藥的事,所以他以為她們還不知道。
「侯爵回來了?」瑪菈一怔,端著自己的碗坐下來。
今天回來的路上波罕打到幾隻野兔,所以今晚的餐桌比較豐盛,有兔肉湯,燉蔬菜,新鮮麵包和水果。
蕗琪再沒見過比她老爸更能幹的男人。
英俊瘦削的波罕有著一雙巧手,舉凡鍋子、房子、馬車到傢俱都會做,像他們現在住的這棟小木屋就是他親手蓋的。
這個家有兩大間兩小間。最大那間是結合了客廳廚房玄關的公共空間,另一個大間是她父母的臥房。她自己的小房間在主臥室旁邊,最角落的小房間則是一間小浴室。
她母親瑪菈的手也不遑多讓。
父親負責房子,母親就負責裝潢。屋子裡所有的窗簾被單床褥桌巾,甚至他們三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瑪菈親手做的。
他們沒有太多錢,但吉普賽人天性樂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夠用時父親會下山接一些木匠活兒,母親就做點女人家的飾品和小玩意兒讓她拿去鎮子裡賣。一家人雖然清貧,卻過得比許多人都滿足快樂。
這四年下來,如果不是有他們在,蕗琪不曉得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今天下午的時候遇到侯爵的兒子。」她告訴父親。
「侯爵的兒子跑到我們的森林裡做什麼?」瑪菈吃了一驚,把切好的麵包分給女兒和丈夫。
嚴格說來,這是「侯爵」的森林。
「他說他來看看住在森林裡的吉普賽人。」
「他沒有對你怎樣吧?」瑪菈有些憂慮。
「他敢對我怎樣?那個囂張的小屁孩。」
「他想欺負你?」波罕溫和的眼神轉為銳利。
「拜託,那種小鬼頭,我不欺負他就算他運氣!」她撇了撇嘴。「不過,他用彈弓打我的腳,於是我用彈弓打回去。他氣得想找我吵架,可惜吵不過我。」
女兒得意的神情讓波罕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沒對你怎麼樣就好。」
「這個小孩的脾氣這麼差,你以後少和他打交道。」瑪菈念道。
一般人聽到女兒和領主的兒子吵架,第一個反應應該是擔心領主會報復,可是波罕和瑪菈只在意她有沒有受委屈。
她真是愛死了她的父母。
「羅依先生和我提過,洛普侯爵是個好領主,公平正直。如果我們只是安安分分過日子,他沒有必要為難我們。而且我們住在森林裡,無形中也幫忙照顧了這個林子,總比讓給盜賊藏身好。」波罕向妻女道。
公平正直的人,會把兒子寵成這副德行嗎?蕗琪撇了撇嘴。
不過,無論她要不要對那小子虛偽奉承,所有的事還是侯爵說得算。如果侯爵真要他們走,再如何討好也只是一時的而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所以她才沒有花工夫去安撫那小狼崽子。
「總之,我們照舊過我們的日子,其他的事就交給命運吧!」瑪菈樂天地道,拿起麵包沾點肉湯,開始進食。
波罕對妻子點頭,微微一笑。
這就是吉普賽人啊!她輕快地歎息。
吉普賽人熱情奔放的天性,永遠不可能做小伏低,只為了求得一席之地,這天地永遠有容人之處。
「父親,你一定要把那群吉普賽人趕走!」亞歷一回到家就衝進書房對他父親告狀。
「你上哪兒去了?」洛普侯爵放下手中的公文,耐心地看著兒子。
「我去森林裡騎馬,結果看到一堆吉普賽人搶走我們的土地,完全沒有付租金,自行在上面蓋房子和耕種。誰都知道吉普賽人是一群好吃懶做的罪犯,父親,你一定要把他們趕走!」
知子莫若父,這小子這麼氣沖沖,八成在吉普賽人那裡吃癟。
「你遇到誰了?」侯爵很清楚兒子的個性,他去挑釁別人的機會比別人挑釁他高。
「我……遇到很多人啊,哪有誰?」打死他也不能承認是敗在一個小女孩手上。
侯爵歎了口氣,往寬大的椅背上一靠,揉揉鼻樑。
「你說他們好吃懶做,又說他們在山上耕種。好吃懶做的人會耕種嗎?」
「……」亞歷張了張口。
「那群吉普賽人自從來到華洛鎮之後,一直安分守己的過著他們的生活,沒有打擾任何人。既然如此,我沒有必要把他們趕走。」他心平氣和地告訴兒子。
「可是那是我們洛普家的地!他們佔用我們的土地,難道不犯法嗎?」亞歷跳起來,來來回回的踱步。
侯爵歎息。
「亞歷山大,你從小生活在富貴之中,不知民間疾苦。這一點是我的錯,我以前太忙,把你丟給你的母親和下人,以至於讓她們寵壞你了。」
亞歷山大的臉漲紅。「媽媽很好,你不要說她不對。」
兒子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就是他的母親,她去世的痛,直到現在都是他們心口的一道傷。
侯爵歎了口氣。
「總有一天,你會繼承我的爵位和洛普家的領地,你須學著怎麼當一個體恤人民的領主,你的人民才會尊敬你。」
亞歷很重地反駁:「算了!你要讓那群骯髒的吉普賽人留在這裡是你的事,當我沒說!」
侯爵注視著他。
「亞歷,從現在開始,你每天下午到我的書房來三個小時,我會帶你處理領地上的所有事宜。」
他兒子即將滿十七歲,時候到了。他必須現在開始學習如何當一個領主,才知道自己未來的責任是什麼。
亞歷悶得很。
沒想到不但沒讓父親趕走那群吉普賽人,自己還被訓了一頓。他一臉郁卒地回到自己房裡,辟哩啪啦亂揮馬鞭洩憤。
那個野丫頭竟然敢叫他變態,還罵他不務正業?他是侯爵的兒子,他的職業就是這個。偏偏父親好像附和她的話似的!
如果再讓他遇到,非讓她好看不可。
第2章(1)
天火出現了!
這個消息迅速傳遍附近的城鎮,短短兩、三個星期,每個人討論的話題都脫離不了它。
「你聽說了嗎?!」
「我家死鬼這幾天要是往東方的天空看過去,都要嘀咕幾句『天火』、『天火』的。」
「我老公要是到山上打獵,我都逼他答應我絕對不可以接近無患谷。」
「幸好那個地方本來就沒有人居住,不然真不敢想像會出什麼事。」
蕗琪和母親與另一個吉普賽女孩站在自己的攤位後。
她們桌上的吉普賽飾品和外婆的愛情符第一次這麼乏人間津,整天下來,每個從她們攤位前經過的鎮民都在談天火。「媽,什麼是天火?」她好奇地看向母親。
「天火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火啊,蕗琪沒有聽過嗎?」蘿娜是個手藝靈巧的吉普寒女孩,和蓖琪同年,今天帶來的玉豆子手環都是她自己編的。
「天空怎麼會掉火下來?」這下子蕗琪更好奇了。是隕石嗎?
「天火不是每個地方都有,聽說這附近的無患谷每隔三年就會出現一次。」蘿娜的手不停的編著手環,一面和她聊天。
「聽說天火發生的時候,本來那個地方什麼都沒有,突然間轟地一響,整個山谷就著火了。」
蕗琪嚇了一跳。「那火不會蔓延開來嗎?無患谷離我們住的地方近不近?會不會有危險?」
「天火不會往外燒開的。」瑪蒞接過蘿挪一個新編好的手環,放到最前排的位置。
「有人說,天火是天神路過的時候不小心讓火把掉下來,變成的神秘之火。它只會囿定在某個地點,不會往外擴散,據說如果站遠一點,其至不會覺得燙呢!我從來沒有看過,也是聽我爸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