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勒醫生己經親自檢查過所有屍體,那些人都是因為生病死亡,並沒有任何跡象佐證是出於其他原因。」他拿出所有的耐心解釋。
桑瑪精緻的臉不馴地昂起。
「可是,大家都在說,有人在前一天晚上看見一個穿著紅色斗篷的女人,在最後一個死者的家附近徘徊,你又怎麼說?」
「就因為各種不實的謠言四處流傳,我們身為貴族,更要穩定民心,不應隨著那些流言起舞。這裡是洛普領地,我無法要求你幫什麼忙,但起碼請你不要成為那些流言的傳散者,讓侯爵和我更難控制局面!」他毫不客氣地道。
說到最後己經是疾言厲色,桑瑪的雙陣立刻紅了一圈。
「斯默,你看他!他根本就是在包庇那個吉普賽女人,才不是為了什麼民心!」她氣苦地對哥哥控訴。
斯默尷尬地看著兩個人。
亞歷臉色鐵青地站起來。
他不否認自己確實有保護蕗琪一家的意圖,然而穩定民心的話也不是假的。最近有一小部分鎮民開始醞釀反吉普賽人的情緒,如果讓這種情緒擴展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我很遺憾你是這麼想的。身為領主,我父親和我有義務保護在我們土地上的每個人,無論是哪個種族。」
桑瑪身為一個貴族之女,若連這點都不明白,他更清楚她絕對不適任洛普的下一任主母。
「你……」淚水在桑瑪眼中打轉。
「斯默,你好好休息,我先離開了。」他僵硬地大步離去。
身後,桑瑪哇地一聲哭出來的聲音,完全無法軟化他剛硬的心。
蕗琪蛾眉蹙起,聽著一雙吉普賽兄妹帶回來的最新消息。
「不,城東的西薩小姐從來沒有來找過我或外婆,我己經向外婆確認過了。」她盤起手臂,深思地道。
「可是有人說在她家裡找到婆婆的藥包。」吉普賽哥哥擔心地道。
「還有人說夜裡看到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去找她。」他妹妹也道。
「除了上次去羅勒醫生那裡討論一些草藥知識,我從來不主動到鎮民的家裡,都是他們自己上來。而且,西薩小姐確實不是我們的客人。」
「那,怎麼會這樣呢?」吉普賽哥哥道,「最近城裡開始有些不利我們的風聲,連我們在市集裡唱歌賣藝的時候,都開始有人對我們惡言相向,要我們滾出去。雖然現在這樣的人還不多,再繼續這樣下去,後果很令人擔心。」
蕗琪不禁有些灰心。
這些年來,她和外婆幫了多少人?她父親幫多少家庭做過木工?她母親替鎮上的女孩做過多少件漂亮的衣裳?
可是一有些風吹草動,這些鎮民依然將他們視為外來者,第一個念頭就是希望他們離開。
原來,無根的感覺就是這樣。
「保安官巳經來找我們問過話,也帶走一些外婆的草藥,羅勒醫生都親自檢查過,那些只是一般的植物,沒有任何的問題。沒有人可以說是我和外婆害死那些人的!」她揚起下巴。
「如果那些鎮民不相信的話,他們大可請洛普侯爵叫我們走。這片森林是侯爵的,只有侯爵可以叫我們離開!」
洛普侯爵是個公正的人,她相信他會以保安官的證據為主,而保安官並沒有找到任何不利於她們的證據。
況且他要趕人,早在當年他兒子對她很不爽,跑去找老爸告狀的時候就趕走他們了。
「總之,你和婆婆要小心一點,以前就有些鎮民對吉普賽人不是那麼友善,現在那樣的人增加了。你們自己住在森林深處,一定要注意安全。」吉普賽哥哥普告她。
「我知道,謝謝你。」
她揮手送別熱心的兄妹倆。
本來她就在考慮要不要乾脆搬過來,如今聽了那對兄妹的話,她更加確定她不能把外婆一個人丟在森林裡。
她正要回到屋子裡,身後突然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她嚇了一大跳,飛快地轉身。
一個大塊頭停在她的背後。
「抱歉,我嚇到你了嗎?」大傑克粗表的臉上滿是歉意。
「我怕大吼大叫會嚇壞你,所以才想走近一點。」
蕗琪拍拍胸口,吐出緊繃的氣息。
「沒事,只是剛才……」她對那雙兄妹離開的方向揮揮手,不曉得該說什麼,最後歎了口氣。
「沒事,你是來找我外婆的嗎?你哪裡不舒服呢?」
大傑克慢慢走到她的身前。
近距離一看,他更加的魁梧高大,彷彿一座肉山迎面壓來,他若站得再近一點,她可能連天空都看不到。
大傑克把帽子摘下來,露出一頭紅銅色的亂髮,臉上雖然帶著笑容,緊張的眼中卻透出一絲不安。
「抱歉,我是蓋茨克的朋友,有人說他最近都在森林婆婆這裡。我有些事想找他,可是一直遇不到他,所以我想上來這裡碰碰運氣。」
基於尊重朋友的隱私,她應該假裝成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大傑克的緊張讓她的心頭一動。
看來他應該跟蓋茨克一樣,吃不好睡不好。他的眼底有一圈黑眼圈,嘴角的紋路更深了一些。
「蓋茨克看到你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了。」她決定遵循自己的直覺。
大傑克愣住。
看著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露出小男孩一樣慌亂的神色,她的心更軟。
「大傑克,我知道你們之間有很多阻礙,可是蓋茨克的心比他外表看起來的樣子更敏感。他表面上裝做一點都不在乎,其實他的心很容易受傷。他告訴我,他只是把你當成臨時的情人,顯然實情並不是如此,否則他這幾天也不會失魂落魄的。」她歎息道。「如果你沒有意思和他在一起,我建議你不要再繼續找他了。他需要一些時間療傷。」
「嗯……」大傑克龐大的腦袋垂下來。
她站了半晌,想想也沒有什麼更多的話可以說,她自己要擔心的事就夠多了。於是拍拍大傑克的臂膀,慢慢走回家去。
「我……」大傑克突然在她身後低沉地開口,「我們……你……」
「蓋茨克是我的朋友,我只在乎他快不快樂,其他什麼都不在乎。」她回過頭道。也不在乎你們兩個是不是都是男人。
「我有些話一定要跟他說,你可以告訴我他在哪裡嗎?」大傑克吐出一口氣,對她擠出一個笑容。
蕗琪定定看他好一會兒,終於歎了口氣。
「他在溪畔幫我們洗幾個藥籃子。」
大傑克感激地一笑,將帽子戴回碩大的頭顱上,往溪流的方向而去。
愛情啊,不管是在什麼人身上,都是這樣讓人輾轉反側。她搖搖頭回家去。
第8章(1)
亞歷專注地盯著自己的筆記。
裡面記栽了最近幾宗「病死案」的細節,甚至有他畫下來的證物圖畫。
論理他不應該插手干預,但華洛鎮內開始的反吉普賽人聲浪讓他不得不憂心。亞歷從彼特那裡間到案件的相關細節,帶回來研究。
雖然看起來這只是單純的病死案,但一些迷信和妖術的傳言開始宣揚,此時對那些鎮民講道理是沒用的,他必須找出更直接的證據證明蕗琪和婆婆確實是無辜的。
他檢視一段證詞--有人看見一個穿紅衣的女人深夜出現在西薩小姐的家。這個穿紅衣服的女人是誰?
蕗琪說不是她,他相信她,表示有另一個半夜一身紅的女人去找死者。偏偏西薩小姐也是個獨居的未婚女人,所以沒有家人可以詢問。
他拿出自己臨描下來的草藥袋證物。
「亞歷!」
侯爵巨大的身影像一陣黑色的旋風刮了進來。
他立刻站起來。
侯爵臉色森寒,看見他桌上的東西,拿起來一看。
「這是什麼?」
「最近幾個離奇病死的案子。」他不卑不亢地道。
「你忘了我的命令嗎?」侯爵神色鐵青地道。
「我說過,任何跟治安有關的事一律不准侯爵府的人干預。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嗎?」
「父親,這些案子有幾個疑點……」
「就算有疑點,也不應該由你來過問!我不想再聽到你插手案子的消息!」
侯爵說完,如黑色旋風般刮向門口。「不。」
黑色旋風頓住。侯爵極慢極慢轉過身來。
亞歷站在原地,堅定地迎上父親的目光。
「為什麼?」侯爵沉聲道。
「因為受害者是三個無辜的死人和兩個無辜的活人,更別說滿城吉普賽人面臨被仇視和攻擊的命運,我絕對不會因為你想維持中立就坐視不理。」亞歷從頭到尾沒有提高嗓音,只是冷靜地望著他父親。
「身為一個領主,應該為自己的子民尋求最高的福祉,是你告訴我的,而我現在正在做相同的事。」
侯爵完全平靜下來。
自長窗透入的陽光將他兒子映照成金色的剪影,凝若山嶽。亞歷不再是一個隨性所至、不顧後果的孩子,而是個成熟的男人。
他必須對他兒子投以相等的尊重。
侯爵的怒火消了下去,拉開兒子對面的椅子坐定。
「所以,你只是出於公事的義務來調查這幾個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