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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盤絲

  唐突,我只是想知道你現在好些了沒?你別開窗,否則就真要壞你名節了。」半夜夜襲女子閨房,還會擔心壞了人家名節?孫潛的邏輯也真夠奇葩了。

  「你身體好一些了嗎?」孫潛問。裡面好一陣子沒有動靜,孫潛正急著,裡面突然傳來敲在窗框木頭上的一個輕音。

  孫潛一下便猜到,「是不是喉嚨疼,說不了話?是的話,你就敲一下,不是就敲兩下吧。」

  房裡傳來一聲輕響。

  孫潛見她還肯回應自己,應該沒有為他夜闖程府這件事太過生氣,便又問:「身體呢?好一些了嗎?」

  房裡又是一聲。

  「那就好。榆卿,我……我有些話想要當面跟你說,可是我又不敢當面跟你說,可不可以讓我就這樣講?」孫潛問。

  房裡靜了好一陣子,直到孫潛覺得心都要從自己胸口跳出來時,才聽到一聲輕響。

  「我想說的是,我我我……」孫潛支吾了半天,才一鼓作氣地道:「我知道你心裡有人了。」

  房中寂靜,孫潛也不在乎,逕自說道:「我不是個對這種事敏感的人,但你的態度,我不是完全看不出來,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有個忘不了的人,可既然這些日子,他從未在你身旁守護你,你你你……」

  孫潛又結巴了一陣才道:「你忘了他吧!我會好好待你的。」

  說完,孫潛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上腦門了,頭熱腦暈,心臟狂跳,久久都再說不出話來。

  房中人也是久久都沒有給回應。

  孫潛有些失望,卻也有些安心,雖然她沒有答應,至少不是瞬間就被否決,他迅速吸了幾口氣,接著又道:「你現在沒有辦法做決定也沒有關係,至少……讓我陪在你身旁。」

  房裡還是沒有動靜。

  他等了一會兒,不禁有些急了,忍不住又試探地問了一次,「可以嗎?」

  這次,孫潛終於等到房中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聲響。

  如同天籟。

  京城裡聽戲的熱潮著實大大地延燒,兩個月過去,不只沒有減退,甚至還一路蔓延到全國上下,有不少較具規模的城鎮都有了專門演出的劇院,雖然簡單,但觀賞戲劇的條件已經不知較以往好了多少。

  這之中當然還是以京城最為火熱,看戲的人多,戲班的競爭也激烈,可因著京城的特殊地位,仍是有不少戲班前仆後繼地想來京城裡發展,程盼兒以前所待的環琅也不例外。

  程盼兒當年中舉可說天下皆知,環琅的人來了之後,得知那個女榜眼程盼兒便是他們看到大的娃兒,似乎都吃驚不已。眾人來京城除了為求發展,另外很大一個原因也是想要看看程盼兒好不好?如今得知她中舉,反而不知該不該上程府探望?

  眾人商議了一陣子,團長程三環道:「我們都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都可以算是她的長輩,如今來了京城,去看她一眼也是應該,我相信她不個會翻臉不認人的孩子,若是我們讓她感到困擾了,大不了以後別再打擾便是。」

  團裡的人都覺得這話說得實在,便向人問了路,一路十多人浩浩蕩蕩來到了程府。到了門口時,正巧鄧伯就在,見著了眾人,急忙把大伙迎了進去,邊走還邊大聲喊道:「姑娘、姑娘,你看誰來看你了。」

  程盼兒正在書房裡看書,聽見鄧伯難得扯了這麼大嗓門講話,便好奇地由後院裡出來,沒想到會見著這麼浩大的一群人。

  「團長……師父……」程盼兒看著眾人,霎時眼眶就紅了。

  她與這些人雖然沒有血緣,卻是一同生活了十八、九年,要說是親人也不為過。想當年一別至今,也有四、五年的時間,平日倒還不覺得什麼,今天突然見到人,才知道自己有多想這些人。

  「大家快進來坐,都進來、都進來。」她趕忙過去扶了年邁的師父——廣稱「虎刀爺」的李哲,讓他坐上主位,又招呼鄧伯去沖茶,著實忙亂了好一陣

  這廳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下子湧進來十幾二十人,不覺擁擠是不可能的。裡面太師椅就六把,都讓給了團裡有地位的人坐了,其餘的人不是坐凳子,就是沒位子,程盼兒自己也站著。

  把過年要用的糖果給了幾個孩子,讓他們自己去玩,程盼兒這才有空與團裡的人話家常。

  「刀娃跟虎娃長好快,還記得當年刀娃都還在爬呢,現在就竄這麼高了,不過最讓我吃驚的還是桃娃,當年才到我腰高,現在居然出落得如此美麗了,三嬸真有福氣。」程盼兒道。

  她說的都是劇團裡的幾個孩子。刀娃與虎娃是兩兄弟,刻意照著團裡輩分最長的李哲的藝名取的,就是希望他們將來能成名角兒。

  裡面最大的女孩桃娃今年剛滿十五歲,生得唇紅齒白,一雙大眼靈活可人,一看就知道是個演女主角的好苗子。

  三嬸一面說著「哪裡哪裡」,臉上笑得可開懷了。她自己年輕時是當家女旦,容貌雖不能說國色天香,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哪知這女兒居然天生就是一副花容月貌,團裡上下都對她期待得很。

  兩邊相互交代了下近況,程盼兒怕年邁的師父擔心,便沒有告訴他們自己之前才又大病過一場,只說咽喉自六年前受了傷之後,便每況愈下,這時聲音才會變得如此沙啞。

  說到程盼兒的嗓子,團長便有說不完的感慨,「自從你離開之後,我們有幾齙招牌都演不出來了,都怪我不中用,目前只能暫時讓桃娃頂著,唱些才子佳人的戲碼,倒是很受歡迎。」

  環琅裡就她與團長兩人能唱須生,況且她又唱得比團長好,如今她不在,的確有好幾出戲沒法當招牌,只能改演別的戲碼。

  「才子佳人的戲碼不多,就現有的那幾出輪著演,看官很快就會看膩。少了項搭配選擇,確實有些困擾。」專門打鼓的樂師感歎地道。

  就著劇團的事聊了一會兒之後,程盼兒的師父李哲這才道:「盼娃,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想寫新戲碼嗎?現在還想不想?」

  李哲此言一出,眾人都有些詫異,一來是寫新戲碼並不容易,二來是因為程盼兒以前只私下向李哲提過,眾人都不曉得有這件事。

  程盼兒以前曾想過,原本的戲碼再多,所有班子都演一遍,客官也會看膩,若是能有自己原創的劇本,會是一項很大的優勢,因此想要嘗試自己寫劇本,只是後來發生一連串的事情,她自己都要忘了這事了。

  「我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寫得出來。」程盼兒下意識地摸了摸咽喉。其實她比誰都明白,不論她今生如何,最愛的還是唱戲,只是如今她早已離開梨園多年,又是這樣的嗓子,真的還能寫出好的戲碼嗎?

  「如果你願意,整個環琅的人都可以幫你。只要大方向是對的,小細節有些失誤也不打緊,大家都可以給你當顧問呢!」李哲又道。

  程盼兒思索了好一會兒,仍沒有一口答應,只說了要讓她好好想想。眾人也都能體諒,並未逼她。

  而後程盼兒又問大家現在住哪兒?團長說在近郊租了一個大雜院。程盼兒說自己這裡還有幾個廂房,大家若是願意擠擠,還能省房租,團長卻說大夥兒早上起來都得喊嗓,住城裡清早喊嗓,還讓不讓人睡了?此事只好作罷。

  原本程盼兒要請眾人上館子吃頓好的,團長卻說怕出城時間晚了,只讓幾個嫂子幫著買菜做了頓飯,眾人吃過飯之後,便打算返回城外的大雜院,只有李哲單獨住了下來。眾人知道他們師徒感情極好,便也沒說什麼就走了。

  臨走前,程盼兒將一袋銀兩交給團長,說是她當年病時向大家借的,也許還差一點,請他先代還給眾人。團長並沒有推卻,畢竟團裡眾人攢錢不容易,

  一分一毫都是血汗。

  程府要容納十幾二十人是有些困難,但要收拾間客房給李哲倒是容易,鄧伯沒一會兒就打理好了一切。

  李哲輩分大,年紀也大,所幸身體狀況不錯,晚上若沒什麼事,他一般睡得很早,這晚也不例外,早早便回房休息了。

  這時已是冬天,程盼兒關窗時,發覺下雪了,心想不妥,便又多抱了個爐子去敲李哲的房門。

  「進來。」

  程盼兒推開門道:「師父,我給您再加盆火。」

  說著,她便把放了木炭的爐子堆在牆角,又用火鉗從已經燒熱的爐子裡夾了紅炭當火種。

  李哲嘴裡雖說著「師父可沒那麼嬌弱」,但對徒弟的孝心還是很受用。

  「師父就當作是讓盼兒安心。」程盼兒道。

  李哲挪了位置坐在床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來,師父有話跟你說。」

  程盼兒乖巧地走過去,卻沒在床上坐下,反而從椅上拉了塊墊子放在李哲腳邊的地上。她坐在地上,側著頭靠在李哲的膝上,就像小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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