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事沒做?你怎麼敢現在就死?」她突然破口大罵,緊咬著唇不讓眼淚流下,「你若是就這麼把我丟下,一個人舒舒服服地去死,我絕不會原諒你!你這個不負貴任的昊男人,為什麼招惹了我又把我丟下?要讓我為你傷心至死嗎?要讓我為你哭到肝腸寸斷嗎?我偏不!」
她的手貼著他的胸口,那裡仍然一片平靜。
「不就是死嗎?不就是逃到黃泉地府去了?你以為我找不到你?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她抽出碎邪劍,將劍尖抵在胸口上,恨恨地說:「我也去找閻君評評理,憑什麼你想死就能死?」
她左手抓住他的手,閉上眼,用力將劍尖朝自已胸口刺下去——
重新回到忘川邊的鳳疏桐,依稀能聽到上面人世的聲音,他知道尹清露在痛罵他,知道她在喊他回去,但是他的大限已到,必須遵守約定。
「王爺,就這樣死,很不甘心吧?」身後有人幽幽開口,他以為是鬼將在和自己說話,苦笑道:「人生在世,不甘心的事總有太多。我這一世的使命或許已經達成了,這就是我的劫數。」
「若是你的使命還未達成呢?王爺難道忘了妖王?」
這人含著笑意的一句問話讓他一征,這才意識到對方嗓音太過清幽,不似人間所有,更不同於鬼域之音。
他轉過身,面對而立的那名青衫男子讓他有一瞬間的恍神,以為自己是在照鏡子。
這人是誰?心頭猛然跳出一個名字,卻讓他不敢叫出。
「疏桐,這麼好的姑娘如果錯過了,你會後悔。」那形貌極似他的男子對他微笑道:「回去吧,閻君那邊我會替你去說的。」
對方握著他的手,一股強大如海水般的熱浪沖向他胸口,他來不及開口說任何話,就覺身子一輕已穿破黑夜的重重迷霧,胸口內如石頭般僵冷的心,重新開始跳動……
同一時間,尹清露刺劍的手忽然被人用力握住,一個嬌俏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嘖嘖嘖,這麼一個聰明的女孩兒,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
她錯愕地頓住,瞪著眼前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綠衣女子,對方俏麗如花,神情古靈精怪,卻給人一種親切舒服的感覺。
綠衣女子似是很嫌惡她的碎邪劍,拉開她的手之後,就立刻退到一邊,笑嘻嘻地說:「你這碎邪劍上的殺氣真重,要不是玄澈給我戴了護身符,我還不敢太靠近呢。」
「玄澈?」她不知對方在說誰,只覺這名字聽來有幾分耳熟。
綠衣女子眼珠轉了轉,又低頭去看鳳疏桐,笑道:「他長得和玄澈真像,這樣的容貌難怪會迷得姑娘家尋死覓活。若換作是我,怕也要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
尹清露一臉茫然,完全不知眼前女子的來歷,聽對方的口氣彷彿認識自已,又彷彿不認得。
「你是誰?」她問道。
「嗯……不好說,說了你大概就要和我打起來,我現在不想和你打架。你是獵妖師,而我……其實是個妖精。」綠衣女子一邊伸手去探鳳疏桐胸口,一邊偏頭衝著她笑。
妖精?尹清露陡然警覺地拍開她的手,不許她再碰鳳疏桐一下。
綠衣女子看著自已微微泛紅的手背,嘟起嘴道:「你還真是野蠻。」隨即又嫣然一笑,「和我也像。當初若是有人敢覬覦玄澈,我也不會放過她。」
「玄澈……」又聽一次,尹清露的記憶之門倏然被打開,她盯著綠衣女子。拚命想著那段聽來的傳奇。
如果對方口中的「玄澈」和她所知道的鳳玄澈是同一個人,那這綠衣女子豈不就是……
「他好像醒了?」綠衣女子指著床上的鳳疏桐,忽然叫了一聲,待尹清露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後,她又似游魚一般地滑開,揮袖一拂如綠煙飄散,轉眼不見蹤影。
鳳疏桐如清波深添的眸子,在眼市輕揚之後,重新露出晨日般的光芒。
尹清露瞪著他唇邊漸漸彎起的笑痕,咦著嗓,吟了一聲,「你還知道醒啊?我以為你睡死過去了呢!」
他只是癡癡望著她的怒容,伸手接住剛好自她眼眶滾落的淚珠,再將她緊緊擁在胸前。
「垂縷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天意早已把你許給我了,我又怎能長睡不復醒呢?」他的唇找到她的那兩片柔軟,輕輕履了上去。
她的唇上還有鹹澀的淚水及咬破唇角對流出的血珠,混雜在一起,加上她的唇舌熱度和氣息,在在都讓他沉溺。
她申吟一聲,不知是在歡呼還是在抱怨,緊緊地接住他的頸脖,更深入回應著他的吻。
自生到死,由死到生,這幾日的他們彷彿經歷了別人幾百年都過不上的事情,也不曉得該說是泣定的情緣,還是孽緣。
但無論是什麼緣分,他都會牢牢抓緊她,不管此後再有怎樣的坎坷艱難、風雨幽晦,他都要珍惜這份真情,今生今世再不放手。
尾聲
當尹清露和鳳疏桐第二天入宮去見妖王時,卻發現妖王仍不在宮內。
鳳疏桐叫來在鳳棲殿值守的太監問:「陛下呢?」
值守太監也惶恐地答,「不知道。已經數天數夜沒看到陛下的人影了。問遍了宮裡上下,都不見陛下,皇后還為此大發雷霆,要處置內宮侍衛長。」
鳳疏桐吏起眉心,拉著尹清露走到書案前,桌上還放著一個盛滿清水的筆洗。
他抬手在筆洗上抹過,原本清澈的水波逐漸漾出一片模糊的影子,但隨著影子越來越清晰,她不由得低呼一聲,「啊?他怎麼會……」
水影之中,露出一片茫落雪山,雪山之巔孤獨而坐的,正是化身鳳鵬舉的妖王。
在他懷中,彷彿還懷抱著一個嬌小的人兒,他的臉頗緊緊貼著她的額頭,神情蒼涼蕭瑟、悲倫絕望。
「難道鳳朝的劫數,競是因他二人而起?」尹清露已看出他懷中之人是誰了,那是玉真公主。
她想起公主以前說過的話和那憂傷的神情,終於意識到會主和妖王間必有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孽緣。
鳳疏桐神情凝重,但依然緊緊握著她的手。「他們兩個,只怕要牽動天地人三界之亂了。」
「不怕,有我這個獵妖師在,總會想出辦法對付妖王的。」尹清露信心滿滿地拍了拍胸口,臉上仍舊是朝陽般燦爛的笑靨。
他悠然一笑,將她圈在自己的臂彎中。
筆洗之內,水波蕩漾不斷,如那雪峰之上的雪花,帶著清寒飄飄灑灑的蔓廷開來,似是訴說著又一段纏綿徘側、糾結不清的奇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