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切切切切切……馬鈴薯山、胡蘿蔔山、地瓜山、苦瓜山、瓠瓜山,一座一座的完成,諸葛忘言化悲憤為力量,將精神和氣力全花在砧板上。
一整天她都像是一隻慌張的小老鼠,聽見腳步聲,頻頻回頭,然後又失望的切切切;聽見疑似的嗓音,緊張的豎起耳朵,然後又垮下肩的切切切。
切切切,她的人生就是切切切。可惡!那個死候補的,她要跟他切切切!
「嗯,是在等待誰嗎?」莫大叔晃過來,愜意的靠在流理台上。
諸葛忘言刀一滑,尖叫了下。「嗚哇——莫大叔,你、你說什麼?」莫大叔聳聳肩,「我看你的樣子,真的是很不專心哪!」諸葛忘言心虛的低著頭,囁嚅了老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想抱怨又覺得不應該,想問遲嘯川的近況,又覺得不好意思。
莫大叔見她一臉矛盾的神色,哈哈一笑,敲了敲她的腦袋瓜。「小忘,你這裡都裝些什麼東西?」
「唔……什麼意思?」她怯怯的問。
「這種問題要自己想吧。」諸葛忘言偏著頭,依舊茫然。
莫大叔正了正臉色,和平時嘻嘻哈哈的幽默樣判若兩人。「這個嘛……應該要看你自己想裝什麼東西進去。」
「裝什麼東西?」
「唉,你的腦要用啊!不然會越來越笨的!」莫大叔歎了口氣。
諸葛忘言抹了抹身上的圍裙,站得直挺挺的。「我有在用啊!我每天都有在想事情。」莫大叔莞爾一笑,「那你倒是說說,這幾天你都在想些什麼?」
諸葛忘言恍然一愣,神色僵硬而不自然,和莫大叔瞭然於心的愜意成嚴重反比。
她都在想什麼?她都在想為什麼每天盡做些小事、想著自己的犧牲、想著自己什麼都沒學到、想著川行館的人員招募不公平、想著大師級人物什麼也沒教給她……
一抹慚愧爬上她的心頭,她都在抱怨啊!這些想法已經偏離原本想要成為一個好廚師的意願了。以前那種一心一意想要進川行館學習廚藝的熱血精神跑到哪裡去了?那種想要戴上徽章的榮譽心態跑哪去了?
「人的眼睛呢,很容易被眼前五光十色的東西給混淆,導致人們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目標。」
莫大叔拍拍她的肩膀,又繼續說:「小忘,我剛開始的時候,也都是從小事做起的,我甚至還要倒垃圾、打老鼠,當學徒的時期,連張床都沒有,只能睡在椅子上。你們這一代的人啊,算好命的了!」諸葛忘言搔搔臉頰,十分汗顏。
「以你現在的程度和心態,如果強塞一些東西給你也不見得是好事。」諸葛忘言詫異的望著他,「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都寫在臉上羅!」莫大叔努努嘴。
諸葛忘言垂頭喪氣,覺得自己十分差勁,好想一頭撞上牆壁。
「我能說的就是這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莫大叔胸前的徽章閃著耀眼的光芒,那代表了汗水、堅持和成熟。
「對不起。」諸葛忘言抓住他的廚師白袍,阻止了他離去的腳步。
莫大叔回復往常的神色,嘻嘻一笑,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紙。
「你的問題還真多,拿去吧。」諸葛忘言接了過來,白紙黑字,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地址。
「什麼?」莫大叔肘擊她的手臂,語氣曖昧道:「哪個候補的啊!你去看看他吧,我看他八成又被自己毒死在家裡了。」說完,還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
「啊?!」
「怎麼樣?怎麼樣?我的演技精不精湛?」莫大叔一臉得意樣。
「簡直是金馬獎的程度了。」阿東師傅哈哈大笑。
「讓她這樣誤會少爺好嗎?」徐大嬸雖然語氣擔憂,但表情卻是一臉看戲樣。
「哎喲,少爺笨手笨腳的,每次都來幫倒忙,把他交給小忘處理啦!」
「我的心跳好快!」
「這種興奮感我也有啊!」
「我們是不是就快要脫離少爺的魔掌了?」
「來了、來了!從山坡上滾下來了!」他們的美好未來啊!
吸吸鼻子,感動的淚水含在眼眶,金光閃閃三人組帶著不符合年齡的夢幻神情,緊盯著窗外的藍天,淚光閃閃。
他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這種不妙的感覺該怎麼形容才好呢?身體好燙,是發燒了嗎?……是發燒了吧!唉,不應該辭掉鐘點阿婆的啊!不然就可以問問她的。頭也好暈,視線有些摸糊,一定是近視又加深了。可悲的眼睛行,上次賣他矯正視力的鏡片一點效果也沒有,又被騙了。肚子也有點痛,是因為昨天吃的蛋糕嗎?
遲嘯川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發,身上的睡衣皺巴巴,揉了揉眼睛坐在床沿,不知今夕是何夕。
「喵——」一隻有著乳牛斑紋的瘦弱小貓蹭到他腳邊。
「喔喔!是你啊!小討厭。」遲嘯川彎腰抱貓的動作陡然靜止,他驚異的掐住自己脖子,聲音?
他的聲音呢?他努力的張嘴說話,卻發現喉嚨只能發出沙沙作響的嘶啞聲。
冷靜,遲嘯川,你必須要冷靜!這到底是什麼狀況?以前好像也有發生過一雨次,嗯……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他站了起來,在房間裡止不住的轉圈圈,一旁的小討厭也跟著轉啊轉的。
想不起來、想不起來!遲嘯川皺起眉頭,懊惱的發現自己全身的骨頭也好酸痛,他洩氣的坐在地板上,小討厭立刻鑽進他腿窩裡,喵喵叫著。
好冷!他搓搓手臂,隨手撈了件床上的毛衣套上去,邁遢的模樣足以媲美公園的流浪漢。
「喵——」小討厭抓了抓他的大腿。
遲嘯川一把抓起小討厭,和它大眼對小眼,人類與貓科動物的對決,激烈的戰鬥一觸即發——
「喵——好帥的臉——」小討厭默默的別開眼,當然它的語言在人類的耳中只不過是一連串的喵喵叫而已。
「我會讀心術,你肚子是不是餓了?」遲嘯川以虛弱的氣音說著。
「喵——好笨——」它肚子快餓扁了啊!
遲嘯川放下小討厭,踏著虛軟的腳步往廚房前進,依他的判斷,他應該是感冒了。臉倚著冰箱門,陣陣冷氣撲來,呼,好舒服啊!橘黃色的光線打在他的臉龐上,原本浮著暗紅光暈的雙頰如今看起來像著火似的。
「喵——你早就感冒了,為什麼到現在才發現啊——」小討厭在一旁不安的踱步。
遲嘯川拿出一個汽水瓶子,搔了搔頭。
「嗯,這裡面是裝開水的吧?」真是糟糕,不應該亂混的,這下子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
喝了幾口,感到喉頭發乾,他也不以為意,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半。好了,感冒就是要多喝水,這是不變的鐵則,遲嘯川露出自我滿足的微笑,底下的小討厭可是看得膽戰驚心。
喵——它的新主人,可能把腦子燒壞了啊!喵——誰來救救他啊!
遲嘯川拍了拍小討厭的頭。「我知道你肚子餓了,等等喔!」他大爺說歸說,但是根本沒聲音。
「嗯,白色的是牛奶,搞不好對感冒也有幫助,喝一口。」
「喵——那是我的耶!」小討厭抗議的抓著他的褲管,你趕快去看醫生啦!好笨、好笨,喵——
遲嘯川蹲了下來,將牛奶倒入它的碗裡,溫柔的摸著貓背,輕柔的說著:「小討厭,你這樣不行喔!什麼都不會,會惹人厭的,所以我才叫你小討厭啊……等到有一天你討人喜歡了,我再幫你換名字。」
「喵——說什麼?聽不懂啦!」小討厭將臉湊進碗裡,即使飢餓非常,吃起東西來還是慢條斯理的。
遲嘯川站起身子,一陣頭暈,跟艙的撞上碗櫥的邊角,額頭立刻腫了一個包。
他隨手挖了坨藥膏抹上,盤腿呆坐在客廳沙發,肚子餓了,又要吃泡麵和吐司嗎?但因為要自己動手做,這兩樣相較之下完全沒有失敗的機會……可是這樣是不是對身體不好?
嗯,想起前幾天他也撿了一隻肚子餓的小傢伙去吃蛋糕,想起小忘,遲嘯川的嘴角不自覺的勾了起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調整好姿勢,他半側著身子躺下,好郁卒,頭痛鼻塞。
他的肚子也好餓啊……怎麼都沒人理他?哀怨的咕噥了聲,遲嘯川又再度陷入昏睡,進入夢鄉之際,他腦海裡閃過的是小忘那張看見他拔開龍貓頭套的那一刻,發光的表情。
諸葛忘言嚇了好大一跳,瞪大眼,盯著眼前的奇異生物。這生物好大一坨,整個人裹在棉被裡,只露出一顆亂糟糟的頭顱,雙眼渙散、面色酡紅。
她緊張得憋著呼吸,有些懼於越來越靠近自己的臉孔,那張莫名其妙浮在心上的笑臉。
遲嘯川瞇著眼,神色恍惚,嗅了嗅周圍的空氣,喃喃低道:「這味道聞起來好像小忘啊!」
「我就是小忘啊!」什麼聞起來?
「嗯,是嗎?原來是小忘啊……」遲嘯川的倦容勾起一抹笑,語氣沙啞,下一刻他直接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