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騏昂將車子開到一間專賣海鮮的餐廳前,深夜十分,店內熱鬧喧嘩,賓客滿堂,他們選了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可以看到遠處的淡水河畔,點點繁星襯著盞盞漁火。
他招來服務生,嫻熟地翻著菜單,說:「一盤檸檬魚、椒鹽蝦、炒青菜、烤雞……還有想吃什麼嗎?」
「一打啤酒。」她頹坐在椅子上,支著下顎,靜眺著窗外。
侍者送上幾罐沁涼的啤酒,還有一盅熱騰騰的海鮮湯和幾碟小菜,霍騏昂體貼地替她盛了一碗熱湯,放在她的面前。
「你忙了一整天,應該還沒有吃東西吧?先喝點湯,墊墊胃。」霍騏昂覷著她,即使她臉上的彩妝再明艷,也遮掩不住她灰敗的神情。
她不搭腔,逕自拉開拉環,仰頭猛灌啤酒。
「你這樣喝啤酒不會醉,只會傷胃,先吃點東西。」霍騏昂奪過她手中的鋁罐,將一碗滷肉飯遞到她的面前。
「你不要管我……」她低著頭,沒有勇氣迎視他的眼神,又拉開一罐啤酒,往嘴巴裡灌,企圖要讓酒精麻痺過分清晰的意識。
現在的她感覺既狼狽又失敗,她再一次親眼目睹自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幽會,就好像新的傷口尚未結痂,舊的傷疤又被掀撥開來般,痛楚依然強烈。
這不禁令她懷疑,她是不是不夠好?不夠漂亮?不夠體貼?否則為什麼每次都慘遭男人的背叛與傷害,一次又一次地否定她的感情與自尊。
她仰頭大口大口地猛灌啤酒,卻再度被霍騏昂奪去手中的鋁罐。她氣憤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跟他鬧脾氣似的,又開了一罐啤酒,但喝了一口又被他制止。
她抬眸,狠狠地瞪視著他,嬌悍地說:「你憑什麼搶走我的啤酒?我要借酒澆愁不行嗎?」
「我只是想告訴你,失戀也是要吃飯的,被一個男人傷了心已經夠可憐,沒必要再搞壞自己的胃。」霍騏昂錮住她纖細的皓腕,瞅著她發怒的嬌顏。
他將一碗魚湯放在她的面前,勸哄道:「先吃點東西,要喝酒我等會兒陪你喝。」
她甩開他的手,在他的堅持下喝了半碗湯,但是不爭氣的眼淚啪答啪答地往下掉,暈花了一臉精緻的妝容,哽咽道:「我是不是很沒用、很失敗……」
「怎麼說?」霍騏昂問。
「我連一個男人的心都留不住……這已經是我第四次被男人劈腿了。」她伸手胡亂拭著腮頰上的淚水,細數著自己傷痕纍纍的「愛情病歷表」。
「我的初戀男友和我交往七年,在我們訂婚前夕卻讓我發現他和其他女人親匿地吃巧克力火鍋,那女人要求我讓位,要他決定想跟誰在一起?結果,他的選擇居然不是我!七年的感情換來的竟是一句『對不起』……」絮菲說。
霍騏昂看著她殷紅的眼眶泛著瑩亮的淚光,忽然覺得好心疼,不禁想了想,過去自己分手的場面是不是都很平和的結束?有沒有曾經深深地傷害過一個人,令她這樣難過地哭泣?
「第二次的戀愛也好不到哪兒去,對方早已經結婚了。我們交往了半年多,每次約會到晚上八點時,他就趕著要回家,忽然有一天,一個女人衝進來,罵我是狐狸精、單身公害……」
她咧出一抹解嘲的苦笑,說道:「什麼單身公害?其實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明明犯錯的是她的丈夫,為什麼要裝成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原諒我的過錯?我有什麼錯?我只是一個無知的受害者……」
霍騏昂體貼地將紙巾遞給她。
瞬間,他明白了為什麼貝緒洋會變相地將她托付給他。乍看之下,她嬌悍又堅強,其實內心卻脆弱單純得像個孩子。
他不禁思忖著,她是怎麼平復被愛情利刀割痛的傷口?像這樣不斷地加班疲憊自己的身心,還是用酒精澆醉自己的思緒?
「有了前車之鑒,每次要接受別人的追求前,我一定要先驗過對方的身份證,證實配偶欄是空白的才行。」
絮菲談及惡劣的前男友們的罪行,愈說愈是氣憤,眼底迸發著一股怒火,說得咬牙切齒。
「……但是男人的劣根性往往超乎我的預測之外。我的第三任男友是個博士生,每次都說忙著在趕國科會的研究計劃,結果一次連五劈,不僅博士班的同學,連碩上班的學生,都是他劈腿的對象,而我在他心裡只佔了五分之一!」
她仰頭喝光了一罐啤酒,用力地捏凹手中的鋁罐,發洩長期積鬱在內心的恨意與怒氣。很多次,她都想問那些背叛她的男人們,究竟是愛她還是害她,為什麼總是令她陷入難堪的窘況裡?
「我有做錯什麼嗎?要不然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呢?」絮菲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痛哭失聲。
「你沒有做錯什麼事,犯錯的是那些該死的男人。」霍騏昂伸手攬住她,讓她的頭倚在他的肩膀上,溫柔地承納她的悲傷與痛苦。
她的美麗令他心醉,她的眼淚令他心軟,她的遭遇令他心疼,她那雙泛著寂寞淚光的眼眸令他不捨,情不自禁地想給她安慰。
「如果我沒有做錯什麼,那他們最後的選澤為什麼不是我呢?」她忍不住又開了一罐啤酒,喝了幾口。
「那是因為你太好了,他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不敢選擇你。」霍騏昂柔聲哄勸道。
她側過臉,睇著他。「你還挺會安慰人的嘛!」
「我說的是實話。」
「既然你肯說實話,那我問你,為什麼男人總是愛劈腿?談一對一的感情很困難嗎?為什麼手裡牽著一個女人,心裡卻想著別人,眼睛看的又是另外一個呢?」她輕輕打了個酒嗝,眨眨濕潤的眼睫。
「因為他們太過自我、太自私,只想滿足自我的慾望,卻不管是否會傷害到別人。」
「他們這樣傷害一個人,難道不會有罪惡感嗎?」她仰頭又喝了半罐啤酒,激動地宣告著。「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有什麼資格和權利去傷害另一個人呢?」
「如果那些人有足夠的自覺性和自制力,懂得反省自己,就不會一再犯同樣的錯。」霍騏昂淡淡地批評道。
「他們不懂,每次要修復受傷的心,要流多少眼淚、要用多少時間、要耗盡多少力量,才能學會在眾人面前裝成若無其事,佯裝對一切都不在乎……」她幽婉地泣訴道。
霍騏昂睇著她半醉的眼眸,沒想到在她嬌悍堅強的外表下,竟荏弱得像個孩子般,這樣的她激起了他想寵溺她的衝動,索性伸手將她攬往懷裡,讓她的臉靠在他的胸膛上。
如果傷心流淚是每個女人失去愛情必經的路程,那麼他希望這段路是由他陪她一起走過。
她備感無依,難過地倚在他的肩窩,尋求一點點的溫暖與安慰。
「那個男人不值得你為他浪費這麼多眼淚……」霍騏昂拍拍她因為哭泣而抽動的肩膀。
他感覺到她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髮絲刺癢著他敏感的頸項,隨著她抽噎的動作,緩慢地、誘惑地騷動了他的心。
以前,他貪戀她的美麗性感,忍不住想靠近她、逗弄她,而現在明白了她、心裡的傷疤後,對她更多了幾分憐惜的情感。
他幾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已一寸寸地墜落,失控地往她的身邊靠去。他忍不住想為她造起一座堡壘,為她擋去外面的風風雨雨。
絮菲揪住他的衣襟,無聲地埋在他胸膛上掉淚。她傷心哭泣並不是單純地為了周仁森的背叛,也不是對他用情至深到不可自拔的地步,而是因為覺得整個人好像都受到否定,令她感到沮喪、沒有自信。
忍不住在心裡檢討起自己是不是哪裡不夠好,否則為什麼她總是當別人的備胎?難道她沒有資格擁有一份完整的感情嗎?想要獨佔一個人的心是太過奢侈的要求嗎?
「好了,不要哭了……」霍騏昂放柔音量,撫著她愁悒的發心。
她抬起淚眼汪汪的小臉,像個小孩般胡亂拭去腮頰上的淚痕,說道:「為什麼我總是愛情裡的受害者,老是遇不到好男人呢?」
「你只不過是運氣不好。」霍騏昂安慰道。
她歎了長長的一口氣,沉吟了半晌後,苦笑地重複道:「我……只是運氣不好……」
「也或許是屬於你的幸福緣分還沒有來,過去的失敗經驗,只是為了要讓你擁有足夠的能力去辨識、去瞭解什麼樣的男人適合自己,值得去愛。」霍騏昂意味深長地說。
「過去那些不美好的戀愛經驗,已經耗光了我的勇氣和體力,我已經累了……」她忽然自暴自棄了起來。
她蒼涼絕望的口吻,令他心疼不已,好像無形中挨了一記悶棍:心裡覺得窒悶、不舒坦。
她瞇起醉眼,嬌憨地望著他,打了個酒嗝說:「你不是說要陪我喝酒嗎?為什麼一直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