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千歲的這番話,說得似真似假,賭的是自己在皇主公君心中的份量和他對自己的看法。
皇主公君盯著他,想看出一點破綻來,可從他臉上卻看不出究竟,莫非真厲害得連他堂堂當朝天子也看不透?
皇主公君突然開懷一笑。「好,父皇自然不願掃你的興,況且你好不容易才做此決定,那朕就下旨賜婚,你好生準備吧,你的大婚,自然是要隆重的。」
晉千歲淺淺一笑,沒有太過喜悅的表情,但平和謙雅的笑容,至少證明他的心情是高興的吧?他緩緩地垂下了眼瞼,隱藏眼中可能會洩漏的秘密。
那一瞬間,眼裡閃過混雜深邃的眸光,交織著無奈。這個決定,恐怕會讓他和她,恩斷情絕,他又何嘗想這樣!
俞詠妍果然還是沒有出席皇主公君要她作陪的宮宴。她待在南嶺宮,還想著怎麼整天都沒有見到晉千歲的身影。
突地,慎兒急匆匆地快步疾飛到她跟前,單膝一跪,毫不遲疑直言道:「公主,有急事稟。」
「說。」俞詠妍看了她一眼,振了振精神坐直身子。
慎兒略考慮了一會兒才開口。「皇主公君在宮宴上為二皇子下旨賜婚,是中臣大人的女兒。」
「嗯,後來呢?」俞詠妍一手撫上額際,微微揚了揚眉。
慎兒似乎更加難以開口。「二皇子答應了,且據聞是二皇子自己提出的。」
砰!慎兒的話音一落,一聲巨響讓她驚訝地抬起微垂的頭,看見公主原本撫在額際的手狠狠地拍在几上,發出重重的悶響。
俞詠妍的鳳眼微瞇,閃過一絲精亮的光,唇瓣緊抿,不置一語,表情似乎平靜卻暗含著狂風暴雨。
「你要納妃?!」
晉千歲本在欣賞花娘表演,只見俞詠妍面色不善地闖進西宮,見到他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示意花娘和宮女們退下,他才開口說道:「詠妍,坐下說話。」
見她毫無動作,他笑著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她抱進懷裡。「納妃,是皇子必須完成的一項使命,不用看得那麼嚴重。」
「聽說你是自願的。」俞詠妍用力地推開他,冷冷地望著他。
晉千歲愣了一下,又緩和了表情。「我自己挑總比父皇亂點鴛鴦譜好吧。」
俞詠妍的眼中泛著幽深的冷光,冷冽地看著他,彷彿無論他說什麼,都已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諒。
「晉千歲,你以為我會信嗎?」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
「詠妍,這是小事,算不上什麼……」
俞詠妍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如果是小事,你可以不要納妃。」
晉千歲微轉過身子,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看向別處。
「我也到了該納妃的年齡,父皇早就已在催促,如果納妃一事可以讓各方安定,也是件好事。」
「那我呢?」俞詠妍的聲音低沉而森冷。「你把我放在哪裡?」
她以為兩人早就兩情相悅,以為他對自己不一樣,她從未親近過別人,唯獨對他,沒想到最終竟敗得如此慘烈。
「你不是還在這裡嗎?」晉千歲若有似無地瞥了她一眼。
俞詠妍急急地後退,以一種全然陌生的眼神凌厲陰冷地看著他。
「好,挑得真好,不愧是你二皇子挑的,你記得,你是怎麼對我說的?」
「對不起……」
好一個對不起!俞詠妍微瞇著眼,臉色冷凝沒有開口,晉千歲看著她,仍是溫和的笑著。她突然發覺,他從來沒有另一個表情,從來沒有!他的笑容是魅惑人心的工具。
「或許,有些誤會……」
「夠了。」她反身快速地離開,決絕而毫不留情,彷彿想讓兩個人斷得徹底。
她這般倔強的性子,非生即死,非合即離。
晉千歲只是看著她離去,沒有任何挽留,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臉上的笑意才褪去,眼神漸漸凝結冰冷。
他最親近的女子,原本是可以擁有的。然而他最終心心唸唸的目的不過只有一個,有朝一日如果她能明白,恐怕也不會原諒自己。
尉遲隨同他來到南嶺宮,原本以為會被慎兒用亂棒轟出來,驚瀾公主恐怕更是不想見他們,可事實非但不是如此,還好生招待了他們。
公主不但沒有避不見面,反而端坐在正殿等著他們。尉遲暗自稱奇,他原本以為驚瀾公主會和二皇子恩斷情絕。
晉千歲看見她儀態大方地端坐著,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雖然她臉上有著笑意,但那些笑容太冷清,且浮於表面,到不了心裡。
原本,他多少還能猜到她的心思,但如今,他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似乎在一夜之間,她便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彷彿世事皆掌握在她手中,這樣的她,是他陌生的。
「二皇兄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二皇兄?她這樣稱呼他?「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本宮要前往明心殿覲見父皇,恕不招待了。」
晉千歲神色一振,脫口而出。「你叫他什麼?」他無心計較自己話中的不敬,驚駭於她的轉變。
俞詠妍的唇角上揚,絕美的淺笑使雍容華貴的面容更加璀璨光華。
「父皇,不是嗎?二皇兄不是早就希望本宮這樣做了嗎?」她緩緩地收起笑顏,冷冷的眸光透過清亮的鳳目射向他。「本宮不過是想明白一些事,覺得天下人確實不可信。二皇兄你說得沒有錯,本宮還得好好的感謝你,因為你,本宮才能放下曾經對父皇莫須有的成見和誤會,與父皇好生相處,這才是萬全之策,二皇兄也為本宮感到欣慰吧。」
她清晰緩慢地說著,看著他原本有些驚駭的神色也很快地恢復慣有的平和。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她毫不躲閃,相互對峙,而後,晉千歲輕輕一歎,笑開。
「詠妍,你也走上了這條路。」
俞詠妍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別開臉,舒心地笑了一笑,緩緩開口,輕輕地猶如耳語。「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晉王朝二六六年,驚瀾公主俞詠妍的歸順,令一直心存隱憂的皇主公君龍心大悅,賜黃金萬兩、珍寶無數,驚瀾公主的地位自此一躍而上。
同時,因皇主公君稱帝時已是老邁,傳位之事指日可待。此刻三宮蓄勢待發,相互間虎視眈眈。
俞詠妍有右丞司魏天權的扶持,有不少三朝元老歸依南嶺宮,在日後逐漸形成三足鼎立,在瓜分皇權的宮變鬥爭中,舉足輕重。
第五章
晉王朝二六九年
「如今宮裡的局勢,東宮以東宮娘娘和太子為主,親皇派以太子為儲君侍候;西宮以二皇子為首,親賢派擁二皇子而立;剩下的一宮,也是較兩宮相應平靜的南嶺宮,以驚瀾公王為首,有不少前朝老臣擁戴驚瀾公主。」
晉千歲坐在上位,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細瓷金盃,心思似乎並不在這裡。
「二皇子?」慕笑塵踱步上前。神遊太虛?真是反常啊!
「聽著了。」他瞥了慕笑塵一眼,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之所以招他為幕僚,是因為他「天下第一謀士」的名號。
「敢問二皇子,明心殿那邊情況如何?」慕笑塵摸了摸鼻子撇嘴道。
「父皇病體甚弱,太子繼位的日子,恐怕也不遠了。」
說著,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慕笑塵一眼,慕笑塵立刻現出愁眉苦臉的表情。
二皇子是在暗示他吃閒飯沒辦事嗎?他也很命苦啊!無緣無故背上一個「天下第一謀士」的名號,他還不想折壽呢。
「慕笑塵,別偷閒了,在宮裡想爭上位可不是件好玩的事,稍有差池,你的腦袋可保不住。」他是個難得的人才,只是年少難免輕狂。
「現在三宮都不敢貿然行動,再加上皇帝病危,應該會安靜一段日子。」
天下還有比他更聰明的人嗎?慕笑塵喜孜孜地想著,突然腦光一閃,除了那個丫頭!
「盯緊南嶺宮,可能會有動作。」
晉千歲話一出口,慕笑塵便嬉皮笑臉地將自己的腦袋湊上前。
「為什麼?二皇子哪裡探來的消息?聽說二皇子以前跟驚瀾公主很好,怎麼公主也想來爭上位?」
「你不是最聰明嗎?自己去想。」晉千歲唇角一勾,瞅著慕笑塵。
「皇帝老爺為什麼非要立個無德無才的太子?二皇子和驚瀾公王,任何一個都比太子更適合吧。三宮六院都能看清的事實,皇帝老爺還看不清嗎?」
慕笑塵還沒嘀咕完,便感覺到晉千歲投來嚴厲的目光。哎呀,他又不小心說錯話了?
「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還要提醒嗎?」晉千歲淡然而冷凝地警告他。「君主放不下掌握在手的權利,你覺得驚瀾公主和本王是那種會讓別人操控的人?」他緩緩開口,話中別有深意。
「二皇子的意思是,皇帝老爺之所以選個無才無德的太子,是因為太子更容易被控制?」話一出口,慕笑塵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說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