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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金萱

  「當年我年紀還小,對什麼事都懵懵懂懂的,如今長大了,我想知道我娘當年究竟因何病而死,難道不行嗎?」蘇靜初平靜地說。

  「若是這樣,小姐可以回府裡去問老爺啊,這件事老爺知道的最清楚,不管您想知道什麼,老爺一定都會告訴您的。」

  「是嗎?」蘇靜初無法抑制的冷笑了一下,然後直接下令,「你回去吧。」反正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只會讓爹的罪行更昭然若揭,她的心愈傷癒痛而已。

  「小姐真的不跟小的回去嗎?」趙總管忍不住又問了一次,見她一臉堅定不移,不為所動的模樣,終於輕歎了一口氣,「小的遵命。不知小姐是否有話或是書信要小的替您轉送給老爺的?」

  「我會去見他。」蘇靜初沉默了一下,只說了這句話。

  「小的會替您轉達的,小的告辭。」趙總管點頭道,正準備要轉身離開時,那位始終沉默坐在一旁的年輕公子卻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趙總管請留步。」

  他微愣了一下,轉身面對那位公子,說:「請字不敢,不知這位公子有何指教?」

  「我聽聞趙總管長年跟隨在蘇御醫身側,耳濡目染之下對於一些特殊草藥的藥性也略知一二,我最近正好被一種草藥給迷惑住了,想向你請教一下。不知可否?」

  「公子,小的只是一個下人,不是大夫,您若對草藥有所疑問,何不找個真正的大夫詢問呢?小的不敢逾越,真的很抱歉。」趙總管小心翼翼委婉的拒絕。

  「我剛說的是特殊草藥,你沒聽清楚嗎?若不特殊我又何須向蘇御醫身邊一個下人請教呢?」常柏衍斜睨他一眼,冷聲道。

  趙總管倏地僵了下身體,因為清楚地感覺到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與殺意。這個人一定殺過不少人!他不由自主的吞嚥了下口水,小心謹慎的改口,「小的真的只是略知一二,但是如果公子不嫌棄,小的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公子想問的是何種草藥?」

  常柏行冷冷地看著他,看得趙總管渾身發毛,只能拚命抵抗想奪門而出的恐懼感,直到再也沒有多餘心思去維持他在說謊時,那防備得滴水不漏的姿態之後,常柏衍這才不疾不徐的開了口。

  「馬桑。」他說。

  作夢都沒想到會突然聽見這個草藥名,趙總管整個反應不及,渾身劇震。

  他的反應讓蘇靜初的心跌進了谷底——不是,是跌進了萬丈深淵,再無一絲得救的可能。原來真的是馬桑,原來趙總管也知道,原來真的是爹,原來真的是。趙總管臉色微變,但仍以最快速度迅速恢復正常,然後歉然的開口。

  「請公子見諒,小的所知有限,真的不知您所說的這個馬桑是何種草藥。要不等小的回府,向我家老爺請教過後,再來答覆公子您?」他看著這個令人感覺到懼怕的公子,戰戰兢兢的問。

  「不必,我可沒耐心等到那時候。」常柏衍嫌惡的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趙總管如蒙大赦,立即轉身就走,飛也似的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以及那位可怕的年輕公子。不過他的心思卻沒辦法逃離,一直困在那裡。

  這件事當真透露著古怪,他在回程途中不斷地想,小姐突然問起已逝夫人病情的事也就算了,那位公子怎會如此巧合的向他詢問起馬桑這味草藥呢?難道說小姐已經知道當年的事了?可是這怎麼可能呢?這件事除了老爺和他之外,根本沒第三個人知道。

  老爺親自開的方子,老爺親自抓的藥,馬桑這味藥當然不可能寫在方子上,而他也是在一次無意間撞見老爺在抓藥時,把馬桑這味沒有寫在方子上的草藥抓進藥包裡,混在其它藥材中煎給明慧夫人喝,這才會發現這個令人震驚的秘密。

  那位公子說的沒錯,待在老爺身邊多年,他的確耳濡目染的熟知許多草藥與藥理,這件事連老爺都不知道。

  馬桑,性味苦、辛,寒,有劇毒。主治祛風除濕,亦有鎮痛、殺蟲之效。根葉皆可用,因有大毒,只能作外用,但是老爺卻將它摻在夫人的湯藥之中,讓夫人將其喝進腹內。

  剛得知這件事時,他相當的震驚與害怕,卻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即便說了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他這個下人,只會害自己白白喪命而已。因此,他一直佯裝不知情,一直小心不透露出任何他知道這件事的痕跡,直到今天,直到剛才。

  小姐她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怎會知道這件事呢?離家出走之後便音訊全無,直到現在才突然回京城的目的是為了這件事嗎?夫人都已經過世了這麼多年,下毒手的又是老爺,小姐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難道還能手刃親爹為娘親報仇嗎?她這是何苦來哉?

  算了,這事不是他這個下人該煩惱的,他該煩憎的是這件事他到底該不該跟老爺說,如果要說又該怎麼說?如果不說,倘若小姐將今天與他的對話告訴了老爺,那麼他到時又該怎麼解釋為何沒將這件事如實稟報呢?

  趙總管眉頭緊蹙,煩惱不已。

  這件事難辦啊。

  第9章(1)

  趙總管離開後,蘇靜初一直沉默的待在原位上一動也不動,甚至沒再開口說話,就只是表情木然,眼神空洞的呆坐在那裡,讓常柏衍見了既擔心又心疼不已。

  他知道她一直無法有所決斷是因為一切都是來自於他們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或證人足以支持他們的懷疑,所以她才猶豫,才無法下定決心。只是見她日夜因猶豫不決而掙扎,還得受傷心痛苦煎熬,他真的於心不忍。

  所以當她說想試探蘇御醫的親信趙總管時,他頓時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並且決定倘若結果不如預期,他不介意私下再將趙總管綁過來好好的談一談。趙總管若識相願意如實交代最好,若是不識相就別怪他先禮後兵。

  結果令他相當的滿意,只是她的反應令他非常擔心。

  「靜初,你還好嗎?」他關心的看著她,柔聲問道。

  聽見他的聲音,蘇靜初終於動了一下,然後緩慢地轉頭看向他,再緩慢地開口回應,「我沒事。」

  沒事才怪!她的反應一點也不正常,怎會沒事?

  「你若難過,想哭可以哭出來,這裡沒有別人,只有我而已。反正你也不是沒在我面前哭過,是不是?」他認真的對她說,真心希望她能夠哭出來,把情緒發洩掉,別壓抑。

  蘇靜初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就是了。

  「我為什麼要哭,這結果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嗎?要哭,之前就已經哭過了。」她對他說。

  「但是你一直都還心存希望,不願相信它會是事實,不是嗎?」常柏衍沉默了下才說出這個兩人皆知的事實。

  蘇靜初微僵了一下,這才慘笑的問他。「我很笨對不對?」

  「你不笨,這是人之常情,畢竟那個人是你父親。」

  「但他卻毒殺了我娘。」眼淚終於從她眼眶滑落下來,一滴接著一滴。她伸手將它拭去,卻怎麼也拭不完,因為眼淚愈掉愈快,淹沒了她的視線,也淹沒了她一直不讓自己失控的最後一絲冷靜與自制。

  常柏衍終於忍不住上前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擁進懷裡。「哭吧,把你所有的傷心難過全都哭出來,不要壓抑。」他柔聲道。

  蘇靜初緊緊地抱著他,在他懷裡哭得不能自已,她嗚咽的哭泣,聲音讓人聞之鼻酸。她心痛欲絕的吶喊,聲音卻哽咽得幾乎讓人聽不清楚。她不斷喊著、叫著的都是同樣幾句話。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爹他為什麼要殺害娘,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為什麼?!」

  常柏衍沒辦法回答她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只有蘇御醫自己知道。又或許剛放走的那位趙總管也知道,他是不是該派個人去把那傢伙給抓回來?他認真的思索著。

  另外還有一件事他剛才便一直在想,卻至今仍沒想出個答案,那便是到底是誰告訴蘇御醫他的女兒在這裡的?

  這個問題很重要。

  他們到達京城也不過才一天一夜而已,進城時兩人都沒露面,一直坐在馬車裡,他們搭乘的馬車雖舒適豪華,伹那也只是內部而已,外頭看起來除了大一些之外,就跟尋常的馬車沒兩樣,並不引人注目。所以,到底是誰這麼神通廣大,知道馬車裡坐著蘇家大小姐呢?

  他當然有想過那群死士的主子,因為大概只有那傢伙知道他們的行蹤,但是問題在於那傢伙憑什麼在短短一天之內就讓蘇御醫相信他所言不假?最重要的是,蘇御醫就算相信了,又為何會聽從對方之命,派人前來接女兒回去呢?

  他不相信要趙總管來接人是蘇御醫的本意,當年那傢伙都可以狠心絕情的毒殺髮妻了,對蘇靜初這個六年不見的女兒,他壓根兒不相信他會有什麼慈父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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