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大使 布蘭姆威爾爵士住在雄偉的科闊約公館,坐落於內芙斯基 普若派克特的東面,市中心的主道上。馬車停在一幢山型牆和白色圓柱為門的建築前。盧克走出馬車,大步邁上寬闊的大理石台階,畢德手忙腳亂在後面付車資。門口有兩位穿深紅制服、皮靴亮亮的守衛。
「我來求見布蘭姆威爾爵爺。」盧克開門見山。
守衛交換眼神,其中一個以蹩腳的英語開口,「抱歉。不行。」他邊說邊瞪以威脅的眼神。
「為什麼?」
「布蘭姆威爾爵爺去市政府參加宴會了,晚點再來吧,明天,或者下禮拜。」
盧克困惑地看看畢德。「聽見沒?我們沒趕上宴會——」 他突然抬腿撞上守衛的肚子,一個馬上就趴下了,直直地沿著樓梯滾下去。另一個因看到盧克的手臂而開始大力喘氣。盧克微笑著舉起銀鉤,「過來,」他溫柔邀請。
守衛盯著他的鉤子,堅定地搖頭,然後迅速逃離。
「先生,我從沒看見你這樣過。」畢德嘟噥著。
「以前你有看見過我打人啊。」
「是的,可是你現在看起來很享受的樣子——」
「這才剛開始呢,」盧克喃喃地,一把推開前門。
公館裡種植了很多常春籐,木蘭和蘭花。地上鋪著亮亮的木製地板,與之鮮明對比的是大張的波斯地毯。每個角落都有身著制服的僕人,像雕塑一樣站著,齊刷刷向盧克看過來。「布蘭姆威爾爵士在哪?」他問一個僕人,得不到任何反應後,他再次大聲不耐重複,「布蘭姆威爾!」
僕人最終指指一扇門,「布蘭姆威爾。」
「先生,」畢德在身後提醒他,「我最好在前廳等你。」
「好的,在這兒等我。」盧克回答,向那扇門走去。
廳裡的圓柱鑲飾著黃金和寶石,半掩的雙扉門裡傳來法語—外交語言。還有箏一類的精緻樂器演奏著優美的音樂。盧克徑直走進大廳,至少有200號人圍座在長長的全銅桌前。
身著金紫兩色的僕人停住了準備倒香賓的動作。桌上擺滿豐盛食物,豬肉、小牛肉、冷沙拉、餃子、酸奶油口味的魚子醬、大銀盤裡盛著鹽漬蘑菇,醃過的小黃瓜,釉色碗碟裡放的是芥末和鹽。桌子中央是烤孔雀,羽毛被精心裝置成扇型。
客人因盧克的闖入而沉寂,音樂停止。
從大使們的徽章可以辨認出各個國家,丹麥、波蘭、奧地利、德國、瑞典。他一眼掃向坐在檯子頂頭的人,總督胸前別著金色徽章和寶石做的衣服扣子,個子削瘦,灰髮,有貴族的體格和外表。
座在他右手邊的就是英國大使,盧克大步走過去。
「布蘭姆威爾爵士,」他說,所有人視線鎖定他身上。
英國大使是個粉紅臉的胖子,體形像豬,稀疏的眉毛下是一對鼓鼓的眼睛。「我是布蘭姆威爾,」他傲慢聲稱,「這種拜訪不太符合——」
「我必須和您談談。」
列在兩旁的衛兵衝上來要阻止盧克。
「不,沒事的。」布蘭姆威爾爵士抬起手制止衛兵。「這個小伙子一定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才來找我的。讓他說吧,雖然他舉止莽撞了點,但他應該是位紳士。」
盧克簡短介紹自己,「盧卡斯.斯柯赫斯特候爵。」
布蘭姆威爾思索地看他,「斯柯赫斯特…斯柯赫斯特…如果我沒記錯,你是安娜斯塔西婭.伊萬諾娃.開普特裡瓦的丈夫?」
桌邊傳來陣陣私竊聲。
「是的,我是她丈夫,」盧克面無表情,「我是來和您商談我妻子的事的,如果您願意私下——」
「不,不。。。沒這個必要。」布蘭姆威爾露出同情的苦笑,瞥了一眼其他客人,好像在衡量和一個瘋漢說道理的可行度有幾分。「實在抱歉, 斯柯赫斯特爵爺,我幫不了忙。據我所知,您的妻子將擇日被判處絞刑。」
盧克本以為他會迅速地行動,但沒想到竟然聽到的是『您的妻子被絞死』的話,他的胃一沉,抑制住把這個大使踢出去的衝動,盡量以平穩的聲調說,「可以通過外交手段來阻止,你有權延遲絞刑。」
「不行,斯柯赫斯特爵爺,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為一個人品有問題的女人冒險搭上我的名聲。還有,除非我接到倫敦的通知,否則我不能擅自行動。現在,請移動尊駕離開 這裡。」
盧克緩緩端起盛滿食物的盤子,猛然砸向地上。瓷器發出清脆的摔裂聲,精美的食物滿地狼跡。
房間一片寂靜,沒人動也沒人敢說話。盧克一步抓住他的衣服。「嘿。。。我好像想起來。。。啊,對了,在這兒。」 他一把拿過放在桌上的一封文書。幾個客人跳起來。「自倫敦外交部發來的通知,就你涉入的這起外交事件有詳細的指示。如果你不能使俄方認為這將上升為衝突外交事件。。。」銀鉤搭在大使的肩膀。「我的脾氣不太好。。。」 他柔聲結語,「我也不想這樣。」
大使立刻點頭,「我會盡所有可能來幫你。」他急切地說。
「很好。」盧克對他微笑,「我們私下談談。」
「當然,爵士。」布蘭姆威爾離開餐桌,盡力顯示出東道主人因怠慢而抱歉的表情,「抱歉,各位—請繼續用餐,原諒我的暫時離開。」
總督威嚴地點點頭。大家一言不發,看著大使跟著那個一臉陰鬱的大塊頭英國人走出房門後—房間裡爆發出嘈雜議論聲。
盧克跟著布蘭姆威爾 走進無人的畫室,關上玻璃門。「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大使說,以厭惡和恐懼的眼神看盧克。
「現在只有一個問題,我的妻子該死地到底在哪兒?」
「你必須得明白,公眾對她相當反感,因為來自各地的威脅,如果把她關在官方監獄裡會非常危險。還有,當然,鑒於她以前曾經逃跑過——」
「她在哪兒?」盧克咆哮出聲。
「聖彼得堡的一位權威人物願意提供自己的私人宅邸,而且有安全的保衛措施。」
「私人宅邸?」盧克狂怒地盯著他,「安基洛夫斯基 。」他沙啞地開口。布蘭姆威爾點點頭,盧克再也抑制不住地爆發脾氣,「該死的帝國走狗—他們竟然把她送到安基洛夫斯基那裡?接下來呢?打算接受他好心的建議,為了省缺麻煩而公開絞死她?這裡到底是個文明國家還是黑暗世紀?上帝,我要去殺人了——」
「爵爺,請務必冷靜!」大使驚嚷,身體往後退,「我和這事一點也沒關係!」
銳利的藍眼魔魅地看向他,「如果你不想辦法把我妻子從這事裡弄出來,我就扭斷你的骨頭放到腳底下踩成粉。」
「斯柯赫斯特爵爺,我向你保證——」布蘭姆威爾焦急開口,但盧克已轉身離開。
他大步離開,差點撞到正經過走廊的幾個人。他認出那個高高的灰髮男人就是先前坐在桌子頂端的領頭人。旁邊的年輕隨從穿著俄國的政府制服,看來是他的助手。
「斯理科夫斯基總督閣下,」布蘭姆威爾緊張致禮,「希望宴會上的小小不快沒有打擾您。」
斯理科夫斯基斜眼看著盧克,「我想接見這個英國人。」
盧克沉默著,肌肉繃緊,疑惑他為什麼會注意到他。他直覺地不喜歡這個人,他的眼睛像黑色沙礫。
兩個男人相互打量對方,一旁的助手貿然諷刺,「真是奇怪的案件!米哈伊 安基洛夫斯基被謀殺,本該處死的這個女人在幾個月後重新押回了俄國,而現在又來了個英國丈夫想救她。」
「你不會成功的。」斯理科夫斯基提醒盧克,「我已經把這樁案子上報了,得有人為安基洛夫斯基的死負責任。殺人者必須償命。」
「但絕不會是我妻子,」盧克輕柔回應,「這輩子也不會。」
不等其他人開口,盧克轉身離開,他要立刻前往安基洛夫斯基的寢宮。
安基洛夫斯基的寢宮比科闊約公館更壯麗。門上以黃金鑲飾,窗框是以白銀雕刻而成圖案。金斯伯偌和 范.迪維克的畫作以金色像框或珍稀寶石像框框起來。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和琺琅大吊燈綻放出燦爛奪目的光線。盧克被這些富麗堂皇的裝飾所震懾。即使是英國女王的寢宮也比不上這裡的華麗。為確保安全,房子裡隨處可見身著制服的爵士、巡警和軍官。
令盧克驚訝的是,他的接見要求很快獲得批准。畢德心甘情願留在廳裡等候,而盧克則給帶到樓下的一個房間裡。房子裡瀰漫著雪茄煙,牆上掛著古代的腰刀、長劍和斯拉夫式的板斧等收藏品。房間中央是個俄式轉盤,上面擺著酒瓶。一群人,包括軍官和貴族,有的站著有的座著,有的抽煙,有的在談話。他們都停下動作,看著新來的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