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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凌逍

  「斐悅要來?最近你把他折磨得流言蜚語可多了!」

  「是多了。」他笑了笑,只聽外頭就傳來一聲:「唉,我這次當沒看見你們幾個叛徒!」轉身入廳。「遲先生,我來叨擾啦!」

  她看了斐悅一眼,神清氣爽,一點也不像被折磨……唉,算了,她起身從一旁離花抽屜櫃裡尋出一副黑白棋子,在渾然天成的漂流木桌上鋪好,擺了走棋陣。

  修長指頭在井字阡陌移動,挪著如墨的一點黑。遲暮春對斐悅道:「看來你那頭管得愜意了。」啊!黑子。

  斐悅食指點著白,如划小舟。「太小的愜意,在他人面前老得裝樣子。江湖不分黑白呀,您說過的啊……」啊!白子。

  「人多是非多,得靠什麼強硬的方法,鎮壓底下焰氣了?」笑,黑子繞路。

  「有些人天生得靠約束唄,總不能讓勸不聽不懂事的一直去砍砍殺殺,那顏面蕩然,多傷和諧啊,又不是宋元明清。」啊!白子吃黑棋。

  「把三蓮會大老通通拉下台,當空殼顧問,轉行正當商場,」遲暮春笑開,再繞路。「你在學人漂白了?」

  「噯,您教的啊。」啊,再吃棋子。「哦!遲先生,您要輸了。」直看是斷局,橫看是滯棋。

  「嗯?輸麼……」忽轉頭看李福氣。「你怎麼看輸贏呢?」

  左瞄右看,又不是她下棋,他自己下棋下得漫不經心,怎問她來著?

  但熱燙燙黑棋子轉眼在她掌心,這隻大黑……算了算了,她她她……隨意一擱只圖清爽,啊!呃,她才想起自己特殊的體質——啊!這只遲無賴。

  他笑意滿盈地凝著她,就像狐狸打劫一簍雞蛋般優雅。

  咳……

  「甘拜下風。」斐悅瞇了眼。

  「很承讓,下次換遲某去打擾?」牽起李福氣軟軟的掌心,將她拉近。

  「帶財神打劫就免了……」斐悅嘀咕,瞇起的胡桃眼更瞇了。

  李福氣無奈。遲暮春一開始就只想耍賴打發對方……看著斐悅揉著腦袋瓜遠去的背影,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大黑,你說有個東西想送我,那是什麼呀?」

  微揚的藍眼珠瞇起——

  覬覦……覬覦兩字是用在這時候嗎?

  遲大黑好像懶得回答她的問題呀……因為、因為……她臉色潮紅,身體一輕,唔……她眼楮睜圓,原來被人打劫回房,心跳會很快啊!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一連串的鞭炮響滾滾!

  隨著新年迎財神音樂的熱鬧,兩隻華麗的舞獅與大紅綢緞在三合院內翩然。幾個工作人員在院裡忙進忙出,搭建臨時台墩,其中兩名抽閒坐在倉庫偷聊。

  「遲先生為什麼選窮鄉僻壤這塊地作慈善落成?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隔壁也才一間小雜貨鋪,還是一個老奶奶顧店。」著汗衫青年一號拿扇子掮涼。

  「你小子不懂。我跟著遲先生十幾年,他會年年來此處視察,這塊地,一定是風、水、寶、地。」汗衫青年二號跟著吃棒冰。

  「笑話你!你也才二十幾歲出頭,最好十歲就跟著遲先生!」

  「我……」對方一蹬起身想反嘴,唉呀,撞到棚架鏗鏘鏗鏘!

  工頭一陣怒叱:「你們兩個還不趕快幫忙!在這裡偷懶!」

  他們連滾帶爬——忙忙忙,忙出兩條狗尾巴。

  三合院最裡間小房有一對與人齊高的高矮財神大偶。矮財神看上去好像有點腿酸,歪歪斜斜走到椅子邊緣,才發現不方便坐下,相比之下高財神就像尊雕像了。

  矮財神捧起朱紅球花努力翻折——李福氣視線透過眼前幾公分的兩圓洞窺探,看著鏡子裡穿迎財神玩偶裝的自己。

  很久以前,這塊她再熟悉不過的土地上,印象中三合院子是大的,絲瓜棚也是高的,就連焚燬那日也是如天頂坍塌。如今牆壁另外砌得整齊漂亮,門裡門外也另外裝潢得古色古香——

  連她小時候最愛倚靠的那扇木窗也已重新刨制好。

  她的房間,也恢復以往原貌了。

  房內,她走到一尊高財神偶面前,揮了揮手。「你這幾天夜裡都跑哪去了?」

  高財神裡的遲暮春沒反應。

  她鼓起嘴。她睡覺不習慣沒有他的溫度,與摟著的舒服呀……

  她拉起他的手晃了晃。「咦!你的指頭怎麼蹦出新繭了?」

  他指頭繃緊了一點。

  罷了,他真有什麼要藏著不說,她現在也問不出——算了算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喜氣洋洋!

  她名下的慈善機構要落成了,落成在她童年的舊家!

  不知是財神體質因素,還是遲暮春的名號太過響亮,慈善機構剛要落成,便吸引了多方的捐款,就連三蓮會新會長——斐悅,也以此次募捐形式對外表態雙方友好關係。

  她第十次興奮地順好手中那顆朱紅綵帶球花瓣。「大黑大黑,今天真是吉星高照!我很久沒這樣熱鬧過年了。大黑,我有跟你說過我其實很喜歡大紅大喜!我以前好害怕紅色的呀,但是現在能這樣把自己包成大紅包是很難能可貴的,就像外面籬笆上艷紅的牡丹,很漂亮!」

  只是,說了半天,呃,這些墊檔的話對方全沒反應。大黑怎能站得像尊漂亮財神,卻同時帶著銀狐的任性呢——好吧,是她半小時前臨時拖他作財神打扮的,但那也是因為他沒告訴她這份禮物,她才想鬧鬧他的嘛!

  不過等會就要剪綵了,狐狸的任性情緒留著晚點說吧。

  「大黑大黑,等下出場剪綵,這綵帶是我們一人捧一邊,然後然後你左我右會有一把金剪刀,音樂下來的時候你走慢一點,你到時別走太快,我會跟不上……」

  呃,還是沒反應,是真生氣了?她十指絞如白玉小結,連同手中朱紅。

  綵球也扯皺,不好不好——她鼓起臉頰。

  半晌。

  「福氣,我有東西給你。」他手有些僵硬地在袖子裡摸索。

  她歪了頭,好奇地窺看,沒一會手裡被塞了一小物,木頭的、七彩的,她睜圓眼。

  是雕成她模樣的小木雕。

  他說:「我雕的,還上五顏六色的。」

  她摀住了嘴巴,欣喜湧上眼眶。

  「你不喜歡麼?」他有些擔心了。

  「不,我喜歡、很喜歡呀!你把我雕得太漂亮了!」原來這幾天晚上他都在忙這些。她開心得想擁著他,忘了身上穿著玩偶裝,碰地撞歪了,他趕緊扶好她。

  「福氣,還有一件事,那就是……」

  「……什麼?」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恰巧外頭又是一串鞭炮聲熱鬧。她抬起臉,包在外頭的矮財神玩偶腦袋跟著歪斜。她昨晚有點著涼,現在好似耳鳴。「你剛才說什麼?」

  他剛剛是說「你喜歡紅色麼」還是說「新年快樂」?

  只見高財神玩偶撇開臉,這動作與笑呵呵的表情完全不搭。

  她有點惱了,有什麼事好任性不說呀……這隻大黑真彆扭了!

  她掀開他的大玩偶頭確認,眼楮頓時睜大,遲暮春這號表情她從沒看過呀!

  他是撇開臉的,但臉頰上飄著兩朵薄薄彤雲,是害羞,懶洋洋狐狸特有的害羞。

  她透過玩偶的縫隙在在確認——她沒看走眼,他的臉頰還是紅紅的,溫度像剛蒸好的饅頭。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若你不嫌膩我,還歡喜與我相處,那麼……」他才緩緩回過頭,藍眼珠中沒有懶散,是有些熱切地注視著她。

  「你願意跟我遠走高飛、雲淡風輕過日麼?」

  李福氣感覺自己好像晾在枝頭隨風搖晃,一切都飄飄然,直到外頭有人敲門提醒剪綵時間差不多——

  「好!」

  她想也沒想便揚聲回答,才發覺應答時機引人誤會。

  啊……頂上沉重的玩偶頭迅速被他揭起!

  她發誓這輩子從沒這麼清楚見過遲暮春又粉紅又緊張的表情,這一回是看得扎扎實實了。

  他以為她是回答別人,急問:「你是在應答我麼?」

  「我是答應你。」

  十個十年,二十個二十年,三十年四十……永遠永遠,她都樂意。

  她暈陶陶點頭點頭,然後感覺對方抱得緊緊。今天的氣溫,好像有點高啊……

  還好還好,從頭到腳紅通通也好沾喜氣,就充當人形紅包,兩顆柿子擠在一起也很甜蜜吧!

  滴答!又一滴懸在花瓣的水珠滴落,濺得花草叢內小水窪上波波漣漪。

  東方剛泛白,天光隨著薄霧冷冷如膜籠罩大地,冰露懸在竹葉梢緩緩溶化,隨著一陣嚴寒刮過搖晃抖落,刷——

  縮在暖暖被窩,李福氣埋在遲暮春懷裡,半睡半醒。「遲黑黑……」

  「嗯?」他睜開眼。

  「我把好多你的臉塗粉紅了。」她夢裡好多只小遲暮春木雕。

  「好。」

  「我還想雕很多你。」

  「行。」

  「那別人會不會傳遲暮春著魔?」她睜開眼,櫃子上一排小小木雕像,各種表情豐富,還五顏六色。

  他一愣,漂亮細長的藍眸子再度瞇起。「別人說什無所謂,天壓下來我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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