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無論想吃多少,柔兒都願意替你做,但怕就怕柔兒不在您身邊,遠水……救不了近火啊!」段倚柔笑得苦澀,屈膝跪在老長輩的眼前,「太爺,對不起,柔兒辜負了您的期盼,辜負了您一番苦心,無論如何都要挑柔兒做曾孫媳婦兒的苦心,以後不能常伴在您的身邊,還請您多保重。」
第9章(2)
聞言,老人家頓了一頓,抿唇深深地瞅了曾孫媳婦好半晌。
「柔丫頭,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事?」
「太爺?」段倚柔不解長輩突如其來的嚴肅為何而來。
「你以為,當初是太爺我獨排眾議,堅持要讓你進門的嗎?」
「難道不是嗎?」從她進夏侯家門以來,她就覺得老太爺是慈祥和藹的,說話也總是笑呵呵的,讓人總是喜歡跟他在一起談天說地,可是,此刻在她眼前的老人家,那雙老睿的眼睛裡,雖然仍舊有著笑意,卻教她不自禁微栗了起來,那抹笑,彷彿是嘲弄著她竟會如此天真,「一直以來,就是您最疼我,如果不是您,那還會是誰呢?」
「是咱們家那小子這麼跟你說的嗎?」
她點點頭,「他說,娶我是不得已的,如果不是老太爺讓他娶我,他必定會退掉與我的這門親事。」
「丫頭,你難道就不明白自個兒的夫君嗎?胤兒的脾性難道你還摸不透嗎?如果不是他自個兒願意,你以為我這個老頭子能擺佈他嗎?」夏侯太爺說完哈哈大笑了起來,「他這渾小子把什麼事情都推到我這老頭身上,改天一定好好說說他,柔丫頭,太爺也不介意告訴你實話,當初你出事的時候,其實我告訴那渾小子,說讓他自個兒拿主意,你別怪太爺自私,我也怕胤兒娶了你,也跟著一塊兒把麻煩給帶進夏侯家門了。」
好半晌,段倚柔只是看著老人家的雙眼,無法言語。
在她的心裡,同時有著震驚、詫異與不敢置信,一直以來,她以為是夏侯家唯一無論如何都會接納她的老人家,其實在一開始就捨棄了她,他從一開始就將她當成了麻煩。
一瞬間,她心裡覺得好茫然。
她一直相信著眼前這位老人家,相信他支持著她的立場。
但原來,她所仰賴的信任,其實根本就是一場誤會!
難怪,那一日容容曾經說過想不透為什麼她竟然可以進夏侯家門,還說,那不似太爺的為人,原來,她所指的意思,就是如今攤在眼前的殘酷現實。
「還記得你們剛成親時,太爺不肯見你吧?大夥兒都以為我這個老頭回神了,後悔自己挑你當媳婦,其實哪是這回事?我是在跟我家的孫兒鬧脾氣,至於鬧脾氣的緣故,你現在應該很清楚才對。」
段倚柔看著眼前的老長輩,心裡當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還記得那一日你在祠堂立誓的事嗎?其實,在當初,胤兒是想要護你的,答應讓你立誓,是以退為進,讓大夥兒不敢再有二話,不過,那些人是鬧得太過分了些,這是我跟他一開始都沒料到的。」
這一刻,她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心口一陣陣地翻攪著。
為了在祠堂立誓一事,長久以來,她在心裡埋怨著夏侯胤,卻不知道,他已經是盡力了!不讓她發下毒誓,堵不了眾人的口。
「怨太爺爺狠心嗎?」
她搖搖頭,並非是真的已經釐清心裡的想法,而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除了搖頭,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雙總是無比澄澈的眸子,在這時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茫然與無助。
老太爺看她的模樣,心頭石雪亮的,「先下去吧!你現在應該不會想看到太爺爺,先回去歇會兒,有話咱們改天再說。」
「跟太爺爺道別完了嗎?他老人家……允你走了嗎?」
明明不過是半個時辰的等待,夏侯胤卻覺得漫長而難熬,終於看見她回來,一顆狂跳的心彷彿就要躍出喉頭。
段倚柔勉強自己維持平靜的表情,藏在水袖裡德雙手緊緊地握著,用力地可以感覺到指甲掐疼了掌心肉。
「他允又如何?不允又如何?反正他的不肖孫子已經先斬後奏,把他的曾孫媳婦兒給休出家門了,他允與不允,我不都得走嗎?」
她揚唇冷笑了聲,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可笑。
對於她突如其來的冷淡,夏侯胤愣了一愣,他努力定了定心神,斂眸將視線定在她的身上。
「不,你不需要離開,只要你願意留下來,我可以走,我安排好了,夏侯家在各地都有生意,看是要漠北或是江南,我都可以去。」
聞言,段倚柔好半晌不說話,靜靜地瞅著她的男人,像是在這一刻才真正的瞧清了他,她硬嚥了一口,將心頭湧上的熱給按了下去。
一直以來,她總以為他將自己逼得無路可退,卻不知道,他暗地裡不知道為她退讓了多少!
「當初你為什麼要娶我?」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那是因為——」
「是,你說過!但我現在想聽的不是那個理由,告訴我,當初為什麼要娶我?」她拉住了他的袍袖,追問著他,不讓他找到機會迴避她。
「因為我不想讓太爺失望,所以……」
「借口!全是借口,太爺剛才對我說了,當初出事的時候,他沒勉強你娶我,他甚至於還怕把我這個麻煩給娶進門,所以你娶我並不是因為太爺!」她瞅著他,看見他的臉上閃過一抹謊言被揭穿的心虛,「還是,你仍然很堅持,娶我,是因為與段家聯姻對你而言很重要,只是這個理由而已,是嗎?」
「是。」回答的同時,他心虛地別開眼光。
「你說謊。」她嗓音平靜地指出這個事實,柔軟的嗓音有一絲哽咽,「太爺都說了,你還想否認嗎?」
聽她的嗓音之中有著哽咽,他回頭看她,看見她的眼裡已經盈滿了淚水,他最不能看見她的眼淚,心頭像是被狠狠地扯著。
「是。」他頓了許久,才終於點頭承認,「我是說謊,是我,是我決定要娶你進門的,那時,我在白雲寺親耳聽見了人們如何指罵你,我讓人請了方丈領你去後院,想與你把話說清楚,可是,我看見了你的眼淚,在那個時候,我只知道如果我真的退了婚,你這一生便只能那樣可憐的活著。」
「只是因為同情,所以你犧牲了自己,娶了我?」她顫著聲問。
聽見她的說法,他愣了愣,壓抑地發現自己竟從未有過那想法,「我從來沒想過自個兒所做的事,有過半點犧牲。」
「也不覺得委屈嗎?」
「不覺得,至少,在我心裡沒有過這念頭。」他笑得坦然。
看見他坦然的笑容,更教她覺得心裡難受,「為什麼在今天之前,不對我說實話呢?」
「說了,好讓你更感激我嗎?」沒吐露真相以前,她就已經只知道要感激他了,知道真相之後,他豈不是成了她的大恩人?
看見他一臉近乎賭氣的表情,段倚柔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想要撫觸他的臉頰,卻被他給使氣揮開了。
「但是,我根本就不值得你感激,在娶了你之後,我立刻就後悔自己的愚蠢,所以,我不讓自己對你好,就正如你所說的,對於你所受的苦,我選擇了視而不見,任你遍體鱗傷,也不願出來保護你。」
「是啊!真的很痛,你真的讓我被傷得很痛。」她輕輕柔柔地說,不像是在告狀訴苦,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既然娶了我,為什麼不肯對我真心呢?如果不能對我真心,又何必娶我呢?」
他看著她,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可以看出他的表情充滿了罪惡與心疼。
「對不起。」到了最後,他只能說出這一句。
她搖搖頭,表示自己要從他嘴裡聽到的話,不是這一句。
「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既然休了我,為何又來找我?」話一問完,她看見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為難,似乎想要找借口給糊弄過去,「不許騙我,如果不回答我真正的答案,以後,我不再與你說話。」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斬釘截鐵,不似玩笑。
應該是被允許的吧!段倚柔在心裡想道,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是可以使些性子,可以向他撒嬌的吧!
在他的面前,她可以被允許擁有這份自信嗎?
她努力地維持住強悍的表面,藉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夏侯胤一臉為難與掙扎,一直以來,他就不想在她面前坦白,也不想在她面前示弱,但是,這兩件事情卻是她現在唯一想看見的。
在他的心裡,對於她沒有轉圜餘地的態度有些氣惱,可是,卻又發不了脾氣,頓了一頓,才開口道:「我說,我說就是了!那天,容容對我說,要再給你找個如意郎君,你知道她這妮子的個性,我知道她一定說到做到,那時候,想到你即將屬於另一個男人,我的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受,我不能讓她這麼做,所以,在她把話付諸實行之前,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把你給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