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竹林裡來回地走著,想到剛才老太爺的交代,老人家希望她可以試著幫容容打理事務,好歹她才是主母,總沒道理什麼事都不做。
可是,她想到了夏侯胤曾經說過,他不喜歡太過精明能幹的女子,那句話不就挑明了不讓她插手管事嗎?
所以,她依了他的心願,成親年餘,她能不管事,就絕不插手。
想到了自個兒的夫君,段倚柔不自覺地輕擰起眉心,她停住了腳步,一股子哀愁猶如烏雲般悄悄地攏上心頭。
她與他,不過是名分上的相絆,身體上的相絆,兩個人的心卻從來都沒有親近過,總是他將她抱得越緊,她的心就越覺得孤單。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負,原來,竟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情。
每每他盯著她看時,她總是覺得快要不能喘息,可是她不能逃開,否則,不知道他又要如何編排她的不是了!
「我娘說,她從來沒有看過哪位當家主線像你過得那麼悠哉清閒的。」就在她想出了神之際,崔容蓮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
段倚柔聞聲回眸,被她突如其來的出聲嚇了一跳,但她沒動聲色,只是揚唇勾起一抹微笑。
「是,確實是清閒了些,不過我知道那是我的福氣。」對於崔氏母女,她一向不是太過欣賞,也盡量不與她們親近,不過也不得罪她們。
畢竟,當初要不是崔容蓮的爹親捨命相救,當年不過十歲的夏侯胤只怕已經死在亂賊刀下,雖說她的公公沒能保住性命,是當初那場災難的最大不幸,不過,夏侯家能夠留下夏侯胤這一點血脈,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這也就是為何夏侯家一直都很善待崔氏母女的原因,畢竟是欠了她們一份恩情,所以崔容蓮的吃穿皆比照主子等級,不過當年因為得罪了夏侯容容,她一狀告到太爺那兒,老長輩發了怒,下了道命令說,在夏侯家只有一位容容小姐,從此之後,蓮小姐就成了蓮姑娘,吃的穿的,雖說還是比當奴才的優渥一點,但遠不如一開始的時候了。
這一年來,她知道老太爺不甚喜歡崔氏母女,可是她不想追究原因,而她的置身事外,一度教老人家不大高興。
「福氣?你可真是會自我安慰,應該是被冷落吧!我胤哥哥不想理你,夏侯家的那位小姐呢,最不喜歡有人爬到她頭上,搶她的事兒做,我看只有像你這樣天真的人,才把冷宮當東宮了!」
「你說話最好小心一些,好歹,我是夏侯家的夫人,於情於理,你都該敬我三分。」段倚柔語氣淡淡的,她一向都稟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她只是不喜歡惹事,但並非怕事。
「是啊!胤哥哥確實交代過,說若是對你不敬,他絕對不輕饒,不過,我知道那是他在嚇唬不知情的人,那其中可不包括我啊!」崔容蓮說著,忍不住吟吟嬌笑了起來,「我知道的,胤哥哥尚未與你圓房,是不?」
沒料到會從崔容蓮口中聽到這件事,或者該說,她沒想過會有人提起這回事,段倚柔回眸,訝異地瞪著面前的人,見對方的笑容之中有著沾沾自喜,以及一絲對她的悲憫,一時之間,她的心涼涼的,像是有一陣冷風,從她心裡破了洞似的傷口刮過。
「看你這表情,想來胤哥哥真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崔容蓮說完,連忙地掩唇,做出慌亂的表情,「對不住啊!胤哥哥交代我不許說的,他說這件事不能教人知道,不過,我與他的交情可不比一般,他自然不會瞞我。」
聽到這裡,段倚柔忽然覺得好笑,聽她說得天花亂墜,說得與夏侯胤交情匪淺,想來應該是她自個兒編撰的,因為,她與夏侯胤早就已經有夫妻之實了,如果是他親口告訴崔容蓮的,那他也應該會告訴她事實早就有了改變。
當然,還有另一種情況,那就是他明明與她有了夫妻之實,卻仍舊想要繼續欺騙討好崔容蓮。
段倚柔露出一抹苦笑,發現自己不太喜歡後者的可能性。
「不過,我說句實話,你可不要介意啊!我想,胤哥哥不與你圓房,是不是嫌你已經教別的男人給……該怎麼說呢?是嫌髒吧!」說到髒字的同時,她以繡帕遮掩了下鼻唇,像是真的從段倚柔身上嗅到一股子臭味似的。
其實,這些話哪裡是夏侯胤告訴她的,自然是因為家裡人多嘴雜,走漏了風聲,在他們二人成親之初,就曾經有丫鬟在書房外聽到夫妻兩人的爭執,說什麼沒圓房自然就不會見紅之類的話。
今兒個被她拿來試探,沒想到瞧段倚柔的表情,還真被她給蒙到了!
段倚柔看著她聲作俱佳的表演,一雙清澄的眸子瞇得細細的,半聲不吭的,任由眼前人繼續天花亂墜的胡扯下去。
真是學不會教訓的一對母女。
當年為了要顯威風,惹惱了容容一狀告到太爺那兒,也不知道要記取教訓,竟然今天又想惹到她這兒來。
或許,正如那日太爺對她所說的,這對母女在夏侯家是留不得了!而她確實該教教她們,她段倚柔是夏侯家的夫人,只要是仰賴他們夏侯家賞飯吃的人,就不許對她不敬!
「柔丫頭的模樣與從前不同了。」
秋日的午後,天候反而變得溫暖了,林木的顏色依舊是深綠色的,暖和的日光將室內照得十分明亮,老太爺的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奶茶的香味,不過段倚柔少放了姜與鹽,讓奶茶的香氣在甘醇中更顯得香甜。
老太爺一雙銳利的眼睛盯了曾孫媳婦兒好一會兒,忍不住笑著說道。
「哪裡不同了呢?是多長了只眼睛還是嘴巴?」段倚柔抿起淺笑,調皮地揚眸瞅了長輩一眼。
「哎哎哎,說話的口氣竟然學起咱們家的容丫頭來了?」老太爺哈哈大笑,「都不是,就覺得你的模樣不太一樣,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變好看了,感覺明亮圓潤了些,越來越有咱們夏侯家媳婦兒的樣子。」
聞言,她唇畔的笑意更深,沒有說話,動作嫻雅地將煮好的奶茶舀進小碗裡,然後將之輕擱到老太爺面前的案上。
「太爺只管放心,倚柔是吃過夏侯家茶禮的媳婦兒,自然是不會給您丟臉,這一點道理,就算我再不懂事,心頭也是雪亮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也給自己舀了一碗,擱下了木杓子,雙手端著茶碗,湊在鼻尖,不需要太靠近,就可以聞到濃厚的酥酪香氣,「好香,聽說在關外的民族喝奶茶時都會加入酥酪,聞起來確實特別香。」
老太爺笑著點頭,「能記著最好,不要辜負太爺我對你的期望。」
「是。」她笑著點頭,輕啜了口奶茶,任由那濃醇的味道充斥在嘴裡,然後,她靜靜地擱下茶碗,揚眸正視著老太爺,「關於那天太爺所提的事兒,倚柔決定答應您了。」
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那回事,老太爺愣了一愣,眼底閃過一抹疑色,「怎麼?突然想通了?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才令你想通的?告訴太爺,到底是為什麼緣故你才肯答應的?」
「因為我明白了太爺的苦心,要能辦得成那件事,我在夏侯家的地位才會穩固,也才無後顧之憂。」
那一日,太爺交代她去辦的事情,其實並不是太難,他想要借她的手把崔氏母女給請出夏侯家,他一直都知道崔嬤嬤心裡的打算,即便自己的女兒做不了夏侯胤的正室,她也要讓女兒當上小妾,而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崔嬤嬤如願,唯有將她的女兒指給別人,才能永遠斷了她的念頭。
而她不願意照辦的理由,是因為她能看得出來,崔容蓮對夏侯胤確實是有愛慕之情,如果硬是讓她嫁給別的男人,只會造成一對注定了不會恩愛的夫妻,她不樂見這種情況發生。
即便是她並不喜歡崔容蓮,也不願意親手造就這位女子的不幸。
而對於這位女子對她的夫君懷有愛慕之意,其實她的心裡並不以為自己有立場可以反對,畢竟,在商賈之間,講求的是妻子的貞節,他們自個兒納雛姬娶小妾,可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不過,這是她從前的想法了,段倚柔逐漸地體認到自己是夏侯胤的妻子的事實,知道自己是這個男人的從屬品,卻也明白了倘若他要納妾,人選還需要她點頭答應才算數。
而崔容蓮卻是她萬萬不能容的,留下她,唯有給自己添亂而已。
「我這裡有幾個人選,你拿去吧!」說完,老太爺站起身,從紫檀櫃子裡拿出一個紅皮褶子,交到她的手裡。
「這些人……都是好人嗎?」她遲疑了下,開口問道。
「你是怕她被虧待了嗎?」
「是。」她點點頭,老實地回答。
老太爺忍不住哈哈大笑,「好,老頭兒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性,總是替別人著想比自己多,可是,丫頭啊,偶爾也該為自己自私一點,這是太爺爺我給你的忠告,要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