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窗上有發光小蝸牛的廚房,到樓上房間換了件外出服,拿了錢包和購物袋出門,走在巷內步道,正想問問園藝店老闆娘阿蓮姊有沒有要她順便買什麼東西回來--三個月前她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是熱心的阿蓮姊告訴她哪裡可以買到好吃的東西、哪裡有超市,連她第一次去黃昏市場,都是阿蓮姊帶她去的……
朝園藝店內望去,店裡有客人,阿蓮姊熱心的在向女客人解說手上拿的香草植物,女客人很認真在聽,一旁的男客人抱著小孩,看來是對夫妻,小孩漸大的哭聲有壓過阿蓮姊嗓門的趨勢,令她忍不住多看一眼,就這一眼讓她赫然覺得抱小孩的「爸爸」背影好熟悉,彷彿是昨天來過的「那個人」。
心中輕喟,不是告訴自己別再想了嗎?怎麼才走出店門不到五分鐘,看到身材相似的男人又想起他?
「若琳,你要出門?」同一時間,阿蓮姊看到她,熱情的和她打招呼,同時間背對著門外的男人突地轉過身,兩人四目交接的那一刻,她心口猛地一震,真的是他!
輕點頭,露出一個僵硬又不自在的笑容回應阿蓮姊的招呼,再瞥了一眼園藝店裡的「全家福」,鈕若琳旋即倉皇地往巷道外疾走。
是他,真是他!他結婚了,還有了小孩!她不確定他的妻子是否就是五年前她在醫院外見到的那位,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結婚了,心口一陣揪疼,被拋棄的感覺再度強烈襲上心頭,他結婚了,無疑是宣佈他徹徹底底的拋棄了她。
結局,早在五年前就已公佈,為何她還不相信,還要在意,還要讓自己再次心碎……
走到公車站牌處,一輛公車來了,她連看也沒看便上了車,隨便公車開往哪裡都好,她不想面對他們的全家福,不想讓受傷的心再受到二度傷害。
第4章(1)
夜已深,龍俊麟在巷道入口處不時地徘徊,翹首引領,一見到有人走來便定睛細看,發現不是他要等的人,失望之餘,心頭的擔憂更加倍。
昨天他來,原打算先買小盆栽再去看鈕若琳,但他一來到小巷就見她站在屋外,當下他情不自禁就朝她走去,之後公司有事電召他回去,他急著走,就忘了最初來的目的,後果就是Hank寧願睡在廠區也不敢回家,今天中午Teresa直接殺到廠區,一來是查她老公的勤,二來自然是為了Hank沒買新鮮香草的事來興師問罪。
為了讓Hank專心工作,更為了能藉機看到若琳,他自然是義不容辭地擔下載Teresa來買香草盆栽的任務,孰料到了才發現二手書店沒營業,問了園藝店的老闆娘才知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公休日,沒見到若琳,反而得充當Hank兒子的保母,他心裡嘔極了,而後見Teresa和老闆娘聊得忘我,正想提醒她該走了,卻忽地聽見老闆娘朝外頭喊若琳的名字,他一回頭真的見到她就站在店外,可她和老闆娘微笑打招呼後,瞥了他一眼便匆匆離去。
未出聲喚她,也沒有追出去,他沒忘記她已結婚且有女兒一事,若他追上前去,怕是會造成她的困擾。
之後,他曾試著想從老闆娘口中打探她的事,但對方說她三個月前才來到,她也不是很清楚她的事,不過她猜若琳也許是要去黃昏市場。
一得知她的去處,趕著送Teresa回廠後,他盡快把一些公事處理好後,立即驅車前往黃昏市場,但找遍了整個市場就是不見若琳,猜想她可能早早就回去了,於是他又馬上飛奔過來,再度遇見園藝店的老闆娘,他以想找一本很久以前的書為由說要找若琳,熱心的老闆娘說她沒見有人進出書店,不過她還是幫他敲門,最後,確定若琳的確還沒回來。
看了下腕表,已經晚上九點,他晚餐都沒吃,就在這裡焦急地等著她,究竟是為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也許是認定她的婚姻不幸福,他有義務……不,他得負泰半的責任,畢竟當初若不是他遲遲不答應娶她,又未依約去赴她的生日宴,她也不會在傷心之餘,火速答應和家中安排的相親對像結婚。
昨晚,他上網找了當初她和珠寶商小開結婚的新聞,卻意外看到另一條相關報導,那個小開後來在美國移情別戀,娶了金髮美女,她竟成了下堂妻……
難怪她會遠離台北來到南部小巷內的二手書店,除了療傷,他想以她父親愛面子的個性,她在家肯定吃足了苦頭,才會毅然選擇離家。
都怪他,若有一直在關注她的消息,就能早點幫她,在她被拋棄時,若有他陪在身邊,也許她就不會太傷心。
不過昨天她還抱著女兒,下午單獨出門,就算店門緊鎖也不可能將看來才一歲多的女兒獨留在家,他猜想,她女兒也許已被前夫帶回……她是一個一心想當賢妻良母的好女人,沒有了丈夫,女兒又只能偶爾和她作陪,她一定很寂寞……
才想著,一個瘦弱身影正巧低首緩步走來,那落寞無神的模樣,極可能就是為了女兒被抱回前夫家,心傷不已。
她失魂落魄地自他面前走過,頭連抬也沒抬,讓他不禁為她捏一把冷汗,這會兒,附近店家有些已關門休息,路上冷冷清清,萬一站在她面前的是不懷好意的人,那她不就陷入危險中了。
他跟在她身後走,她還是沒察覺有人尾隨著她,逕自沉浸在情緒中,當她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時,他再也看不下去,大步來到她身邊,大手朝門板「啪」的用力一拍。
恍惚中的人兒,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嚇到,手中的購物袋瞬間落地。
見她被嚇得一臉慘白,他立即出聲,「若琳別怕,是我。」
看清楚來人,她手捂在胸口,大大的鬆了口氣,整個人虛軟無力的貼靠在門板,「你、你怎會在這兒?」整個晚上她因他已結婚一事心頭沉甸甸地,她連自己走到哪兒,買了什麼,吃了什麼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接受他已結婚的事實,告訴自己就當不認識他,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可現在,他又出現在她面前,又來擾亂她的心情!
她上輩子到底是欠了他多少債,這輩子他要如此折磨她「你連我站在巷口都沒看見,跟著你走進來也未察覺,但至少你要拿鑰匙開門前,總得先看看週遭有沒有可疑的人,萬一站在你身邊的是壞人……」他無奈一歎,他知道她正處於傷心之際,但圖謀不軌的壞人可不會因見她難過而罷手,反而會趁虛而入,所以他才會在她恍神欲開門之際,大力拍門,給她一個警惕。
這麼晚了,他站在巷口不回去,難道是在等她?鈕若琳微微蹙眉,內心五味雜陳,他是在關心她,或者想解釋什麼,又或者……背著妻子和舊情人偷偷相會,覺得刺激又好玩?
瞪了他一眼,她冷然道:「謝謝你的提醒,我看見了,站在我身邊的,的確是個壞人!」她鈕若琳就算再孤單,也不想和有婦之夫暗地搞曖昧。
重新將鑰匙插入鑰匙孔,開門進入,接著反射性的欲關門,他卻一個箭步上前,一腳已踏進門內,「若琳,我想和你聊聊。」
「我不打算讓一個壞人進來。」
未理會她的冷嘲熱諷,他猜想或許她還為五年前他未赴約一事生氣,但他是真心誠意地想關心她的近況,「若琳,你和珠寶小開離婚了對吧?」
她一怔,旋即故作鎮定,「我和森田沒有離婚,我還是他的妻子。」
報章雜誌上寫的都是她和何森田在美國結婚,之後何森田移情別戀拋棄她娶金髮美女,為此,他對她很愧疚,曾說要發佈真正的內幕替她平反,但她拒絕了,她想他這麼做不但無濟於事且只會越描越黑,她太清楚上流社會人士,尤其是貴婦名媛的心態,她們最喜歡拿別人的醜事作文章,整天閒得發愁就愁挖不到八卦,她被拋棄一事肯定早被渲染得無人不知,就算再加以澄清也沒用,她早是貴婦名媛圈中被恥笑的棄婦。
「而且,我們還有個女兒。」誆他,除了姊姊時時提醒她別示弱,她也希望以「有夫之婦」
的身份,阻擋他別再來找她。
儘管她心中還存有對他的愛,但她可以慢慢將它消弭,一年、三年、十年……它會存在她心中多久,連她自己都不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的愛,不會干擾到他的婚姻。
「對不起,很晚了,我不方便請有婦之夫入內。」睨了他逾矩的腳一眼,她冷冷地道。
見她下了逐客令,而他也不想在她傷心女兒的事之餘擾她心神,於是他主動縮回腳,整個人退出門外,下一秒鐘,門如預料中那般無情地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