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讓靜寂的海底城,也能欣賞到與人界相仿的星空美景,綴亮海之深處的黑幕,帶來些些光芒。
參娃叨叨嘰喳,雙手比畫著她在天山生活是,夜裡的月兒有多貼近眼前,點點繁星又是怎生的數之不盡。魚姬話少,聽比說的更多,只是溫柔笑意不曾稍減,偶爾參娃停下來喝杯茶時,才能聽見魚姬娓娓道些心裡感觸。
她們一參一鮻,因緣際會,在海底城相識,結為好友。雖然認識時間不長,彼此卻都喜愛對方、關懷對方,友誼就此滋長,稱不上多年老友,可交情亦不遜於莫逆之友。
尤其兩人險些有「同鍋之誼」,靈參煮魚湯,鮮美入龍肚,同是藥材,自然惺惺相惜。
「魟醫最可憐了,差點遭睚眥扭斷脖子,爾後又被你家那只給敲破腦袋,他在城裡的命運讓人同情。」
「負屭下手太重了……」魚姬也覺得愧對魟醫。
「他當時無計可施了嘛。」
「下回見到魟醫,得向他說聲抱歉……」
「魟醫不會計較的啦,我回頭摘兩顆參果給他補補就好。」
「……你別了吧,你給他參果,二龍子還不是會去搶回來,徒增魟醫的麻煩而已。」魚姬輕笑阻止。參娃難道一點也沒有自覺,她家那只的獨佔心有多強烈嗎?只准自己吃,其他人沾都別想沾。
第十章
歡笑時光,被不請自來的俏娃,硬生生打斷。
「不介意我加入吧。」延維款步而至,窈窕身姿,風情萬種。
「很介意耶,你最好坐那邊去。」參娃遙指非常非常非——常之遠的那處,距離此亭,約莫數里的城下角落,一點都不歡迎延維和她們靠太近。
「參娃,別這樣。」魚姬按住參娃驅逐延維的手勢。參娃愛憎分明,為她喜歡的人,可以大方饋贈參葉參果不囉嗦,一旦面對她列入「討厭排行」中的人物,她也不會委屈自己要假意交好。
在參娃眼中,延維是壞蛋,是被破壞別人戀情的惡徒,她討厭延維,光是聽過魚姬和負屭那一段故事,這份討厭,已深深奠定。
再加上近來延維努力搗毀城裡諸多戀情,更使她對延維的討厭,已經加倍再加倍迭上去。
魚姬則不然,她對延維沒有太多恨意,只有對延維處事心態的不解。
延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沒能讓她獲得實質的快樂。她並不是因為愛上了別人的丈夫,所以故意去爭去搶,而是破壞完畢,一走了之,轉身就忘掉她曾做過些什麼……魚姬不懂,這樣有趣嗎?
魚姬嘗過孤獨的滋味,明白那有多難熬,而延維在龍骸城中,處處樹敵,沒有誰歡迎她——她猜想,延維定也感覺到孤獨吧?
魚姬以感同身受的心情,招呼延維入亭:
「你隨意坐。」
延維毫不客氣,挑了景觀最佳的順眼位置便坐,她逕自倒茶吃點心,理所當然得像她才是正主兒。
「電掣,你守在這,她敢靠過來,你砍她沒關係。」參娃拍拍緊隨身旁的銀色小龍,要它橫亙在延維與她們之間,楚河漢界,誰也別犯誰。
「我不會過去啦,沒啥好防的。」延維托腮媚笑,伸手想都電掣,被它露牙低狺給逼退,她不以為意,改為把玩盛滿茶沫的白玉杯,一副閒聊口吻:「二龍子為了護你,把這只是龍又是刀的小東西留在你身邊呀?真是情深意重吶。」
「那當然,睚眥對我最好最好最好了!」參娃提及睚眥,神色驕傲自滿,像只開屏的孔雀,抬高頭,挺起小胸,臉上鑲嵌得意。
「得寵的前幾年,皆是如此,捧在掌心,細細呵護;抱在懷裡,軟軟廝蹭,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我一點都不意外。真知道,他的新鮮感會維持多久?人類短命,不到百年,變心之人一抓就是一大把,更何況是神獸,活越久,越覺枕邊人儘是那副德行,久而久之,想看倆相厭,所謂的愛,連渣也不剩——」延維風涼自語,甜笑中夾帶酸溜溜。
「你少胡說!我和睚眥要一輩子在一塊!」參娃跳起來嚷叫。
「是是是,每個人剛開始都很有自信。」延維不爭口頭輸贏,纖啟輕聳,口吻卻更教參娃生氣。
「你別想破壞我跟睚眥!我才不聽你說的渾話!我和睚眥好不好,我們自己最知道,你這個旁觀者,根本不懂我們的愛有多少有多深,憑什麼多嘴!」參娃氣呼呼說。
「我也沒說什麼呀。」延維不改嬌媚支頤,慵懶迷人。「況且我的言靈被狻猊封住,脫口的話沒法子全變成真的,擔心啥?不是說愛有多少有多深嗎?怎麼聽起來還是怕怕的?」她咭咭發笑。
「小魚,我們回樓子裡去,別跟她說話,睚眥說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參娃拉起魚姬要走。
「真美的腿兒。」剛被指控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延維,反常說出了一句讚美話語,針對魚姬紗裙底下,那對均稱小腿——參娃拉著她,一塊躍下玉亭矮欄,輕盈如雲的曳地羅裙,翩翩翻飛,半截玉凝纖足,隱隱呈現。
延維粉唇俏彎,眸子因微笑而細瞇:
「六龍子一定很喜愛它們,我好似瞧見腿肚上佈滿吻痕呢,不難想像他是怎樣捧著它們,又吮又吻又親啄……」
魚姬一臉辣紅,閨房之私,被延維口無遮攔道來,又猜中八九成,而皮薄嫩的她,不知如何應對才好。
「能擁有這雙美腿,算算還是拜我之賜,我真是你和六龍子的大媒人呢。」延維將黑的說成白的,分明是她害魚姬與負屭仳離,錯身虛度百年,此刻竟然敢邀功?
「聽不下去了啦!怎有這種無恥傢伙呀?!傷害別人破壞別人欺負別人,還一副得意嘴臉!」參娃像只蚱蜢,又是跺腳又是氣得蹦蹦直跳。
好像扁她!好像出動渾身參鬢打她揍她鞭她!
「有這種人嗎?遇上時,別忘了找我一塊去瞧瞧哦,讓我也認識認識。」延維故作無知。
「你啦!我說的就是啦!」氣到直顫的指頭,堅定落向延維。
「哎喲,這真是嚴重又失禮的指控,我哪時傷害別人破壞別人又欺負別人?冤枉吶大人,小魚妹妹,你也替我向參妹妹解釋解釋呀——」
「誰是你參妹妹呀?!」參娃朝她做鬼臉。少胡亂四處認親戚!
延維自動無視,繼續軟聲喊冤:
「當年害你和六龍子生離死別的,是我嗎?不是吧,是凶殘的鮫鯊呀,咬死你的,也是我嗎?我延維最討厭茹毛飲血,野蠻獵殺這種事,我做不來呢。」漂亮的小臉,要佯裝無辜,輕而易舉。
「雖然不是你害死小魚,但你明明可以爽爽快快,把小魚的魂魄還給負屭,送他們兩人團圓再聚,偏偏你故意用言靈奪去負屭記憶,又讓小魚被送上人界,如果不是龍老爹要喝補湯,負屭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去人界尋找鮻,他和小魚豈不永永遠遠分隔海陸,沒有再見的機會!」參娃每想起延維做的缺德事,便要替魚姬抱不平一次。
「反正你們口中的真愛無敵嘛,小小的考驗,應該不難克服,何況,只是失去記憶這種微不足道的小阻礙。」意思意思罷了。
參娃哼聲:「幸好小魚和負屭最好還是圓滿團聚,沒讓你這壞東西得逞。」
得逞兩字,聽了真耳熟,延維不由得憶起今早醒來時,那緊貼耳畔,吁著熱息,飽含笑意的嗓。
你所謂的得逞,是指成功混進我房裡,佔我便宜,共度一夜春宵的話,那麼,是的,小乖,你得逞了。
延維禁不住打了哆嗦,為那淺笑輕喃中,隱喻的火燙曖昧。
呿,她哪有得逞,言靈沒拿回來,還讓他佔了一夜便宜,當被子給他蓋,得逞的人是他吧!
延維甩去浮現腦海的那張惱人笑顏,氣極了他在戲弄她之後,仍是一心跑趟人界,猴急地去會他的櫻花小美人,這股忿恨,轉移到眼前一參一鮻,延維的口氣,自然更帶惡意:
「參妹妹,你應該說……幸好她和負屭重逢時,兩人沒有各自嫁娶,不然,就更有樂趣了。」延維玉指搖晃,笑得好邪好壞,艷眸卻填滿惋惜,埋怨沒能親眼見識那等狀況發生。
她喝口茶,悠哉嬌懶,續道:
「你和他也算奇葩,你在人界,遇過形形色色的人,就沒想過找個人依靠?這麼相信他一定會去找你?前十年這麼傻好了,等過了十年,盼去了十年,心也會怨、也會死吧?十年不夠,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還再等的人,真的是笨蛋了。六龍子倒好,漫長日子裡,完全不記得你,心裡沒抱持過啥遺憾或執念,無尤無怨過他的龍子生活,吃好好睡飽飽,壓根忘了有個你在等他,雖說不知者無罪,但你真的不恨他嗎?」
延維存心要刺激魚姬,最好是將潛藏在魚姬內心深處,那一絲絲的不甘,給挖掘出來。一旦浮現了怨念,感情的無瑕澄澈要染上污濁,只是遲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