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雋心疼地瞅著因喪父之痛而更為消瘦的曇月。「長孫策生前為大唐效力,我當然該來為他上一炷香,另一方面,我也算是他的半子,為丈人守靈,也是人之常情,你說我該不該來?」
「若是以皇帝的身份,我爹定會說皇帝該做的事很多,不需為這點小事而費心,說不定還趕你回去;若是以女婿的身份……」
「怎麼樣?」李雋也很想知道長孫策對他這個女婿滿不滿意。
曇月咬住下唇,免得笑出來。「我爹定會說,還早得很,不要以為你是皇帝,我就該理所當然地把女兒嫁給你。」
「那麼我得好好表現,讓他接受我這個半子了。」李雋不禁失笑,待他上完了香,便也蹲在靈前燒著紙錢,火光在那張俊臉上躍動著。「相信他在天之靈,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那些大臣沒再催你立後?」曇月尚不知李雋根本沒打算另立他人為後,只是想著若後宮無首,就怕會出亂子。
李雋清了清喉嚨。「現在後宮裡已經有了德妃和昭容,暫時可以堵住他們的嘴,何況皇后可不是任誰都能當的,當然要仔細挑選。」就算那些老臣用死來逼他盡早立後,他也不會妥協,因為那些人不是為了百姓著想,而是存著私心,最後只順了他們的意,冊封了兩位妃嬪。
「說的也是。」曇月接受這個說法。
「唉!」
「為什麼歎氣?」曇月望向李雋。
「你想知道?」
「當然。」
「我是看你知道後宮有別的女人,似乎一點都不嫉妒,肯定是不再那麼愛我了。」李雋佯裝出哀怨的表情,期望能看到曇月為他吃味的樣子。
其實在冊封之前,他曾私下召見過那班老臣推薦的人選,直接把話挑明了,她們可以得到一生的榮華富貴,但是得不到他的愛,甚至也不會臨幸,這樣還會願意進宮嗎?若是不願意,他會想出理由拒絕,結果中書令和戶部尚書的女兒不但沒有打退堂鼓,依然野心勃勃,只想要擁有掌握後宮的權力,對自己的魅力更是深具信心,還信誓旦旦地說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們,加上他想要借她們間接掌控這兩位老臣,只好意思意思地收進後宮晾著。
聞言,曇月想要瞪他,又覺得場合不對,在父親的靈前可得莊重點。「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岳丈,你這女兒還真是讓朕頭疼,可是又愛得很,朕總算知道何謂自找苦吃了。」李雋對著牌位哀聲歎氣。
聽了李雋這番怨言,曇月噗嗤一笑,跟著望向父親的牌位。「爹要是還在世,他一家會說皇上連區區一名小女子都制伏不了,何以治天下。」
李雋大笑一聲,又對著牌位說道:「朕要好好的謝謝你,雖然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長孫策,但是有了長孫曇月,朕要想當個昏君,只怕也當不成。」
「如果你想當也成,我會是第一個出來推翻昏君的人。」曇月眼中閃著不肯妥協的光芒。
「我相信你會的。」李雋就是深愛曇月這一點,不會因為她愛他,擔心會失寵了,就縱容他走錯路,反而會更嚴格的監督,要讓他成為受後人讚揚的明君。
兩人深深地凝望著彼此,知道他們的關係超越了皇帝與后妃,既是夫妻,也是君臣,更是知己,可以互相扶持,這一生都不能沒有對方。
半年轉眼過去-
不到晌午,李雋又拋下政務,只帶了兩名內侍,再度微服出宮,來到興化坊的長孫府外。
每當他覺得身心俱疲,就會想來跟曇月說上幾句話,只要看著她素雅的模樣,可比後宮那兩個總是打扮得艷麗耀眼的妃嬪舒服,真不曉得她們怎麼老是喜歡在臉上塗得五顏六色,頭上插滿髮釵、步搖,也不嫌太重,還是他心愛的女人賞心悅目多了。
「皇上又跑出宮來,萬一讓那些大人們知道……」內侍很是為難,君王三天兩頭就往這兒跑,冷落了後宮的妃嬪,自然有人不滿了,而遭殃的也就是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准又會挨罵。
李雋哼了哼。「知道又怎麼樣?」
另一名內侍連忙緩頰。「他們是擔心皇上遇到危險。」
「他們還怕朕保護不了自己嗎?」李雋當然知道問題不像他們說的這麼簡單,那些老臣不希望他只把心放在曇月身上,而不臨幸德妃和昭容。
至於後宮那兩個女人,更是用盡手段來誘惑他,只差沒大膽到脫光衣服直接爬上龍床,這樣的積極讓他更感嫌惡。當初都已經跟她們挑明了,這會兒才來著急,怕他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碰她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內侍們只能暗暗叫苦,卻也不敢再說。
跨進敞開的大門,正在打掃的老僕婦跟幾個新來的僕役見著貴客上門,不過也不好太過聲張,只是朝他彎腰行個禮。
李雋很習慣地直接往偏廳走去,那兒便是學堂的所在,雖然不大,但是目前已經收了二十多個孩童,因為都出身貧苦,一切開銷也幾乎都是曇月自己張羅。他知道曇月變賣了自己賞賜給她的衣裳、頭飾,以及珍貴的金銀器皿,從來不肯跟他開口尋求資助。唉!這麼固執又堅強的小女人,又不能罵她、罰她,卻也明白單靠曇月一人的力量絕對不夠,這才更奠定下設置[童子科]的決心,打算用朝廷的力量來將它發揚光大。
李雋站在門外看著屋裡的曇月握著學生的小手,很有耐心地教他們寫自己的名字,其它的孩子也努力地練習書法,認真臨摹。他娣著曇月唇畔的笑意,看她雖然相當辛苦,但做得很開心,也很有成就感,如果當初硬要她進入後宮,想必不會像現在這麼快樂,就像她所說的,除了當皇后,她還能做更多的事。
彷彿感應到李雋溫柔又深情的目光,曇月抬起螃首,正好和他目光相接,兩人相視一笑。
曇月先叮囑學生繼續練習,才站起身,不過人都沒站穩,她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站不住,底下的學生都嚇到了。
「曇月!」李雋大驚失色地衝進來,伸臂攙住她。「怎麼了?」
「不要緊,大概是起身得太快了……」曇月哂笑的安撫。「沒什麼。」
李雋馬上回頭對內侍命令道:「快去找大夫!」
「我又沒生病,不用找大夫了。」曇月才這麼說,但內侍跑得比什麼都快,速速去請大夫了。
「你看你都要把自己累病了,今天就讓學生早點回去,給我好好地休息。」李雋這回不打算聽她的,沒什麼事比她的身子更重要。「要是你真的病倒,這學堂怎麼辦?還有誰來教這些學生?」
曇月想想也是,便讓學生們回家自行練習。
「我頭已經不暈了,就說沒事,別大驚小怪了。」
「我寧可現在大驚小怪,也不想你真的病了。」李雋小心翼翼地擁著曇月回房,要她躺著才放心。
長孫夫人這時也得到通知,端了熱茶進來關心,就怕女兒也跟女婿一樣,毫無預警地病倒。
「娘,我不要緊,只是突然有些頭暈,現在好多了。」曇月率先開口安慰,因為母親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不能真的病倒了。
聽了女兒的話,長孫夫人畢竟是過來人,思前想後,便開口問:「就只有頭暈而已?你這陣子胃口也好,什麼都吃,不過就是長不出肉來。」想到皇帝經常深夜來訪,可不光是來找女兒聊天解悶,那種事她只是不便多問,但不表示不知道,若是有喜也是正常的。
「所以說我吃得下也睡得好,娘就不用太擔心了。」曇月沒想太多。
長孫夫人看皇帝坐在旁邊,沒有再多問什麼,便出去了,現在只有等大夫來便能確定自己的想法。
沒過多久,大夫匆匆忙忙地被請來了,認出眼前的女病人就是如今在街坊間赫赫有名的教書先生,態度馬上轉為敬重,不敢馬虎。
李雋低斥:「還不快看看她是不是病了?」
「是。」大夫雖然不清楚這名高大男子的來歷,但是那天生的王者威嚴讓他只能遵命,於是坐在月牙凳上,屏氣凝神,幫曇月細細把起脈。
曇月盯著大夫的表情,從原本的輕鬆到困惑,接著又緊張得再把一次脈,然後又很為難地看看自己,讓她也跟著惴惴不安起來。
「到底是什麼病?快說!」李雋自然也看見大夫臉上的變化,一顆心都提到了喉嚨,就怕聽到壞消息。
大夫真的很為難地瞄了曇月一眼,心想他記得沒錯的話,這位教書先生還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要怎麼說這種事?該說是喜事,還是壞事呢?
「呃……這……」
「大夫儘管說無妨。」曇月深吸了口氣,就算是不好的事,她也想先知道,才好有個心理準備。
「快說!」李雋眉頭皺得更深。
「是、是。」大夫很自然地連連稱是。「其實這不是病,而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