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樂得手舞足蹈的新郎官就是不肯安分,不時想偷掀紅蓋頭,瞧瞧他的新娘子還在不在,有沒有換人,一次又一次地擾亂婚禮的進行,還差點踩了綠柳的腳害她跌倒。
幾番折騰後,終於完成了拜堂儀式,司儀高喊著送入洞房,小倆口本該喜孜孜地走回新房,春宵一度,被褥裡翻紅。
可是趙玉塵一想到他有娘子了,竟然又犯傻了,十分雀躍地抱著嫁裳未除的新娘子就想親下去,非常興奮地想告訴所有人,他有新娘子了。
因為他是傻子,所以跳脫禮法的舉止也不以為奇,不過一片哄笑聲是少不了,當著老王爺的面沒人敢取笑小王爺的急迫,只是連聲恭賀,笑言老王抱孫有望。
笑聲不斷,場面熱鬧,猶如鬧劇的婚事令明王爺著實不悅,可有個弱智兒子是事實,他再怎麼失望也不好板起臉,笑容滿面的接受眾人的祝福。
而明王妃從頭至尾都沒展露笑顏,自始至終都抿緊了嘴,好像眼前的歡樂氣氛與她無關,低垂著眼不看新人一眼,手端著白玉瓷杯輕啜香茗。
但有一個人可是笑得比新郎官還開心,一會兒招呼王尚書,一會兒又領著李御史入座,談笑風生宛如東主,一一接待位高權重的宮中大臣,酒樽不曾空。
只是若仔細一瞧他眼裡並無笑意,冰冷得很,以充滿不屑的態度看待這場婚禮,甚至是憎恨不知打哪冒出來的新娘子,打亂了他布好的局。
「哎呀!小心、小心,你急什麼呢?娘子是你的,可跑不掉。」
一隻手適時地扶住往後一跌的新娘子,輕佻地往她的腰際捏了一把。
神情頓凝的綠柳沒瞧見是何人所為,面一沉推開身後男子,對此人的膽大妄為感到不可思議,嬌顏微染上對他不當行為的薄怒。
「大……大哥,娘子還我,她是我的。」趙玉塵笨手笨腳想搶回妻子,卻反遭到一陣訕笑。
「喏!還你了,難不成我還留著自己用。」他的女人夠多了,不缺投懷送抱的美嬌娘。
他話一出,全場又是一陣大笑,對他的流氣言語不以為忤,只當是一句調侃。
「大哥……」一身紅袍的新郎官緊抱著妻子,生怕她被人奪了去。
「別說大哥看不起你,你知道什麼是洞房花燭夜嗎?」以他的蠢智,八成連寬衣解帶都不會。
「我當然……呃,知道……」就兩人躺在一張床上,他抱著她,她也抱著他,滾來滾去。
生性風流的張廣遠笑著湊近新娘子耳邊。「我的好弟媳,若我這傻弟弟沒給你一個花月良宵,哥哥的房門隨時為你而開。」
趙玉塵雖聽不懂他話中暗示,但是卻不由自主地討厭起他說話的調調,眉頭一皺不想和他多說,神情是少見的嚴肅。
「夫君喊你一聲大哥,請自重,莫羞辱了王爺座上佳賓。」果然是自找麻煩,她已經開始後悔輕率允諾婚事。
柔如絲綢般的輕軟嗓音不卑不亢的揚起,嘻鬧聲頓時靜默,把酒言歡的賓客因她一句話而正襟危坐,不做出有辱身份的舉動。
綠柳聲音雖不大,卻細如黃鶯出谷般柔亮,不輕不重地飄入每個人耳中,也讓有心讓小王爺下不了台的張廣遠頓感顏面無光。
再怎麼說這也是王府喜宴,豈由得人胡來,不看僧面看佛面,小王爺娶媳婦是何等大事,哪個敢鬧就是不給明王爺面子,存心要他難堪。
「咳!咳!弟媳好生伶俐,玉塵娶到你真是他的好福氣。」張廣遠訕然一笑,語氣多有收斂。
「一個鍋子一個蓋,不能說是誰有福、誰無福,姻緣簿上緣分定,爾等螻蟻,又敢有二話。」她話裡含諷,卻又不致得罪人。
「螻蟻?」聽出她的暗嘲,頓生怒意的他仍端起笑意想壓她銳氣。「月老也有老眼昏花的一天,錯配了姻緣可就委屈妹妹你了。」
他改口妹妹,想藉機拉攏關係。
「大伯,嫂嫂們可好?」
她突出一句,他為之一怔。
「你叫我大伯……」感覺上似老了一輩,滿頭銀絲,垂垂老矣。
「夫君喚你大哥,禮數上稱之為大伯並無不妥。」倫理綱常,不可亂之。
身為天上仙子,本該平等眾生,可是她著實無法忍受藐視禮法倫常之人,自以為得體實則捧己貶他,將旁人當成愚者耍弄。
或者她僅是小小仙婢,修行還不到火候,故而少了冷眼觀世情的修為,無法將云云蒼生一視同仁,仍有偏頗。
不可否認的,她對秉性純良了小王爺的確多了份私心,人性良善自得天助,至於為惡者多無善終,菩提樹下難成正果。
「是無不妥,你果真聰慧知禮,難怪小表弟捉著你不放,就怕你如同長了雙翅的鳥兒,飛了。」張廣遠話意之中不無奚落。
明珠蒙塵,月桂落淚,失了光芒和香氣。
「表弟?」雙眸突然一悟,暗送慧光。
廳堂上的王爺和王妃對他的造次之舉並無制止之意,可見他在府中的地位不容小覷,智竅不開的小王爺雖是血脈至親,但沒人對他抱以厚望,日後的當家大權顯而易見,全落在外戚手中。
就連側王妃也忍受著外人的妄自稱大,就算有心為兒子做什麼也心有餘而力不足,眼睜睜地任由大權旁落,漸成他人的登天之路。
這一刻,綠柳知道她該怎麼做了,剩餘的這些年她就替趙玉塵開開智慧,教會他生存之道,第一步則先穩固他正統傳承的地位。
「娘子,我們不要理他們好不好?大哥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可是他曉得大家就是笑他,他不喜歡他們看他的眼神。
無知何嘗不是一種智慧,她羨慕他。「好,回房去,你要牽好我。」
「嗯!嗯!回房洞房,我們要生小娃娃。」熊叔家的小狗子好可愛,他也想要一個。
「小娃娃」後腳差點踩了前腳的綠柳顛了一下,聲音含訝地猜想誰教了他自己也不解其意的事。
她是答應嫁給他,可沒打算和他做真正的夫妻,成親全是權宜之策。
「小心點走,你的腳傷還沒好。」很怕她跌跤的趙玉塵趕緊上前一扶,專注的神情猶似捧著易碎的琉璃。
她心一暖,笑道:「你別把我的手骨捏碎了,我走慢點就不會疼了。」
沒人發覺到新娘子的左腳纏著沁著藥味的傷布,一味地探究誰家的姑娘這般勇氣十足,敢嫁予傻子為妻,唯有他細心地呵護,一再囑咐喜娘要扶好她,不能讓她累著。
所謂有心無心可見一斑,才智高低不足以評論一個人,人若不肯用心在行善,縱有天妒才華也枉然,不過是虛度一生。
「好、好,我輕一點,你……咦?大哥,你擋到路了。」這樣他過不去。
為了扳回顏面,張廣遠故意阻其去路。「大家想看新娘子長得美不美,我幫你把頭巾掀了吧!」
一說完,他強勢地想代弟一掀蓋頭。
「不可以啦!大哥,娘子的紅巾只有我能掀,你不能……」傻子還不算傻,極力的阻開蠻橫雙手。
「有什麼關係,若你不行,為兄還能為你代勞呢!」反正一名女子嘛!他要了也沒人會說一聲不是。
張廣遠仗勢著有王妃姑姑撐腰,本家又是武林世家,小有武藝足以傲人,在王妃過於寵溺的情況下,他已養成目中無人、自大的心態,視他人為無物。
而且老王爺的身子骨逐漸老邁,不若以往那般強健,府中大小事少有經手,若非有個得寵的側妃冉夫人把持財物大權,他早一手遮天的自命王爺,把明王府變成他私人的宅邸。
王爺府裡住久了,他早忘了他是平民百姓出身,甚至並非趙家子嗣,在王妃的庇護下日漸狂大,私下挪用歲收以養家妓。
而老王爺想管也沒力氣管了,自從十年前做了那種事後,他日日不得安眠,老夢見惡鬼來索魂,半夜驚醒汗濕單衣,神智難集中地消瘦了許多。
不知為什麼他很怕看見兒子那雙黑沉的眼,總覺得越看越像某個人,尤其是驀然轉過身的側臉,他常常有驚跳不安的詭譎感,恍若故人又活了過來似的,讓他會有意無意的避看兒子,讓人以為他對小王爺的關愛不若張家表少爺。
因此張廣遠也是這麼認為的,更肆無忌憚地要下人喊他一聲大少爺,讓外人以為他才是趙家的長嗣。
「娘子是我的,大哥不能碰……你壞,欺負人……」傻子也有三分牛脾氣,趙玉塵氣急敗壞的猛揮手,不讓人靠近新娘子。
「我壞……」臉面有些掛不住的張廣遠惱怒佯笑。「我就是愛欺負你,誰叫你傻。」
他半開玩笑半取笑的神情,見者都當他是鬧鬧小倆口,並無惡意。
「我……我不傻……我只是……不聰明……」他很想證明不傻,可是一個用力過度,反將新娘子的喜帕扯下。
頓時,全場鴉雀無聲,目光凝定在天仙嬌顏上,一時間無人能移開視線,目不轉睛成了一具具木人兒,傾倒於人間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