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呿!我還寧可跟著風流多情的大少爺,雖然他妻妾眾多又偏好女色,可起碼給咱們一個翻身的機會,若能與他一夜春風……」
春香說著說著,雙頰泛起思春的桃色,幾個心有同感的婢女也跟著曖昧地一笑,吃吃吃的贊同她的想法,為自身難遇良人而感到不平。
「就是嘛!大少爺出手可大方了,一擲千金面不改色,只要能討得他歡心,珠釵玉環肯定少不了,還有上等的綾羅綢緞呢!」
銀簪子往發上插,不富也貴氣,誰敢說她們天生丫頭命,一旦成了爺兒新寵,哪愁蓬門不生輝。
千夕王朝的女子一向地位低落,國運不興連年災劫,平民百姓家大都窮得典妻賣子,除了少數的商賈之家能渥綽過活外,窮苦人家的閨女想翻身也只能靠嫁人一途,管他是王八或綠豆,能讓她們穿金戴銀的便是貴人。
「沒錯、沒錯,若能像秋玉一樣被大少爺收入房,一輩子就不愁吃穿了。」說的人滿臉羨慕,一點也不覺得羞人。
一談到閱美無數的大少爺,眾丫鬟們都雙眸發亮,你一言、我一句地議論紛紛,生怕少提了一句就沒人知曉她們對大少爺的景仰有多深,愛慕在心。
而她們口中的大少爺並非是明王爺親生子,他是元配張氏的親侄子,因一直未有所出才特別寵愛,打小便抱養至府中撫育,一如親子般。
明王爺雖然子嗣眾多,但大多是庶出,以女兒居多,因此大家皆看好明王妃這一方的大少爺會接下王爺之位,側妃所生的傻子小王爺根本難登大位,即使他才是明王爺的親生兒子。
「紙鳶……飛飛……我的紙鳶飛高高……亂動,它會亂動……」
風勢加強,吹到高處的鮮紅蜈蚣 作響,拉不住細線的趙玉塵不會喊人,只是拚命的揮手,大叫著要掉下來了、要掉下來,嬌嫩的手心為了拉住狂飛不已的線而劃出一條條血痕。
沒人發覺他受傷了,就連先前對他關懷有加的小菊也沒注意到他出了什麼事,以為他玩出興頭,便回以手一揮要他自個去玩。
就是此時,狂風亂掃的紙鳶忽地斷了線,恍若一片被風吹落的枯葉往下一墜,輕飄飄地在空中翻轉了幾圈,繼而越飄越遠。
小王爺見狀拉拉身邊的侍衛,想要他們把紙鳶追回來,可是偽裝成家丁的兩人卻在樹下闔眼假寐,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打起盹。
眼見紙鳶越飛越遠,心急的趙玉塵只想追回它,沒想過自個隊此地的地形並不熟悉,雙目焦急地盯著飛向草緣處的山谷,渾然不覺身處險境。
他追呀追地,忽然足下一個踩空,人就像泉水低流,一路往下滑,滑到有些陰暗的山林之中。
或者該說他天生是個幸運兒吧!凡事逢凶化吉,自從他十年前發生意外而歷劫歸來後,他的好運就不曾中斷,如有天助般。
譬如此刻,一般人若由高處滑落肯定傷勢連連,就算沒摔斷腿也斷只胳臂,大小擦傷更不用提了。
可是他不僅是毫髮無傷,臉上更無半絲驚嚇之色,僅是沾了滿身污泥和枯草爛葉,連原本手上的血跡也塗滿泥色,看不出曾受過傷。
不過他心裡念念不忘的還是那只蜈蚣紙鳶,執意要取回,身上泥屑一拍便越走越遠,完全離開婢僕所在的地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咦!小少爺呢?」
不知是誰先訝異地一喊,接著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七、八雙眼同時梭巡空曠的大草原,風輕輕地拂開蔥蔥綠茵,草低不見人。
頓時一驚,一行人全都慌了,急急忙忙的分散開來,希望這只是一場虛驚,愛玩的傻子並未走丟,而是躲起來讓人找不著罷了。
但是當他們看見天上的紙鳶也不見了,當下不安得慘白了臉色,身子微微顫抖。
雖然小王爺智弱如童稚,但深受側妃和王爺喜愛,即使他沒辦法明白世間的人情義理,可天真討喜的模樣足以彌補這缺憾,是眾人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寶貝兒,真要走失了,他們十條命也不夠賠呀!
「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把小少爺搞丟了。」天哪!他們一定會身首分家,成了無頭屍。
「還能怎麼辦,快去找人呀!」笨死了,出了大事還用得著問嗎?
「我也曉得要找人,可是要到哪裡找?」到處是過膝的芒草,要找人可不容易。
「這……」
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為貪求方便,一行人並未帶自家小主人到慣常的廟宇遊玩,反而就近找了個私人獵場便想打發,對於附近的地形他們著實陌生得緊,只知鄰近野獸出沒的山林,不時有獵戶或農人被狼群咬死的傳聞。
要他們分散單獨到林子裡找人他們也很害怕,但更擔心小王爺有個不測,若是平安無事倒好,大家可以裝做沒這回事發生,要是真有個萬一……
沒一個人敢往下想,後果是他們所承受不起,殃及己身事小,就怕家鄉的親人也受牽連,同罪論處。
「別再遲疑了,趕快分頭找人,沒找到人就不要回來……」他們的腦袋瓜子也搖搖欲墜。
高壯的侍衛一聲令下,眾人分頭散開,四下翻找著草叢樹洞,高聲呼喊,期盼日落之前能將人尋回。
「真是的,人都犯傻了還盡找麻煩,早些年就該一命歸陰了,活盡也是累贅……」春香嘀咕著。
「少說一句,人家命好找對人家投胎,你下輩請早吧!」埋怨再多也是個奴才,比不上人家身世顯赫。
「哼!」她一跺腳,臭著臉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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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自清,湖深游魚多,滿山春色綠盈人間,霧起山嵐儘是風光,花香撲鼻誘仙醉,扁舟漁翁垂柳釣,好一幅山水圖樣。
一道銀白色流瀑如飛天白龍傾洩而下,飛瀑似獵食的鷹隼衝擊突出巖壁的怪石,沖刷出一朵朵翻白浪花,映著點點溯流香魚。
青綠山野綴著 紫嫣紅,虹影劃過直墜山的那頭,一頭體型嬌小的山鹿低著頭飲水,白兔搔耳舔毛,輕嗅著迎面迎來的草香。
「鹿兒,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此時若有人經過,肯定會大驚失色的高喊有山妖,白絨絨的紅眼小兔居然會開口說人話,而且是帶著甜味的嬌柔女聲。
更叫人驚駭的是,一旁喝水的小母鹿適時抬起頭,回以嬌膩的童音。
「仙子,是你帶的路,我哪曉得有沒有迷路。」它只管往前走,不問方向。
「可是你是仙獸,理應瞭解四方方位才是。」這是與生俱來的能力。
「現在的你不也是四足獸。」鹿鼻輕推兔身,讓她就水鏡照出兔兒模樣。
看著流動溪流中的兔首,下凡已十年的綠柳不由得啞口失笑,搖著頭以前足撫面,暗笑自己糊塗,竟忘了她為行走便利而幻化為兔,以利在草叢中行動。
水面晃動,小小的兔臉也跟著輕晃,她笑,它也笑,她顰眉,它亦眉宇不舒,她擠眉弄眼,波漾中出現的是一隻嘴臉扭曲的白毛兔。
即使來到人間已一段時日,而她還是不適應人世間的吵雜和紛亂,總覺得人心難以預測,明是良善卻暗藏禍心,無所預防。
原本她是喜近凡塵俗子,樂於以一己之力渡化世間苦,見著有病痛者總不免予以援手,希望貧困中也能開出朵朵白蓮。
但是吃過幾虧後她也覺悟了,如果連菩薩都渡化不了的噁心,她又何德何能可以改變呢?除了坐看他們歷經劫難外,她什麼也做不了。
看著別人受苦她於心不忍,想助人又怕力有未逮,百般思量之下她盡量遠離人群,眼不見疾苦便不生慈悲,為眾生感到痛苦。
「鹿兒,你想念天庭的生活嗎?」她很想回去,聆聽大士佛謁。
瘦小的花鹿偏過頭,似在思考該如何回答。「還好,天上的規矩多,不若人間自在。」
說來,它還滿滿意目前的愜意日子,至少不用起早聽早課,日復一日重複相同的枯燥。
「咦!你的意思是還不想回轉天庭?」她訝異。
鹿兒嚼著嫩草一撇眼。「難得下凡一趟,何必急著回返,反正時間還沒到,多玩個幾年有何關係。」
它指得是和眾仙子約定的時間,當初一同下來的仙子還有青蓮、淨水和瓶兒,以及被拖下水的仙童紫竹,共同為尋寶珠而墜落紅塵。
鹿兒的原身是形狀辟邪的天鹿,但只有一角,又有天祿一稱,是天界神獸之一。
「可是珠子已經找到了,有必要再多做逗留嗎?」寶珠在手,功德圓滿。
白兔前足一翻,赫見一顆泛著綠光的亮璨天珠。
「隨你,我沒意見。」天上人間對它並無差別,反正它是頭鹿。
聽它毫無一絲不滿之意,綠柳反而有愧在心,「真是拖累你了,要不是大家太胡鬧了,你也不會跟著我東奔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