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我只偷嘗過園子裡的仙桃,大聖爺偷偷塞給我的。」吃過後口頰生香,齒間生津,妙不可言。
「什麼?!大聖爺偏心,居然沒送幾顆給大士,偏厚你一人。」死猴子,大小眼。
「嘿嘿!我貪吃嘛!」大家都知道的事。
「也對。」
就是這樣怪誕的對話令人非議,一下太上老君,一下又是王母娘娘,連仙桃都出現了,要讓人不多瞧兩眼也難,窮乞丐窮瘋了,竟然褻瀆神明。
可是她們一點也不會覺得不自在,依舊我行我素的談論北斗星君的鬍子,還指著牌樓上的貔貅,要它下來聊一聊。
不知是眼花或是錯覺,高踞瓦片上的神獸似乎動了一下,眼珠子由朝上看轉為朝下一瞟,輕嗤一聲固守本位,不屑與之瞎混。
「嘖!不過是只咬錢小獸,瞧它神氣的,待會我叫辟邪踹死它。」不識相。
「辟邪?」輕笑聲頓揚。「你叫得動它嗎?我們家阿猛肯定嘲笑你不自量力,會被喜鵲咬的主子並不多見。」
「那頭死麒麟……」瓶兒一啐,咬牙切齒。
被自己養的禽鳥欺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叫家醜不可外揚,偏偏那頭四足獸四處宣揚,生怕人不知似的。
「夠了,淨水、瓶兒,你們打算觀察多久,該離開了吧?」清冷的嗓音幽幽揚趄,帶著一絲無奈。
從沒想過自己有被說服的一天,青蓮面無表情地低視一身破衣,有些不甚明瞭為何會和她們一起胡鬧,此時的她該在寄傲山莊品茗賞荷,閒做人間女子。
可看看她成了什麼模樣了,居然坐姿不雅地失了淨潔,滿手滿臉塗上污泥,截竹一根用來趕狗,像是落難的……乞丐。
「青蓮姊姊,你急著上哪兒嗎?我們還沒見到綠柳,就這麼走了挺可惜的。」她好不容易才從鬍子大廚眼皮子底下溜出來,可不想太早回去挨罵。
「就是嘛!青蓮,風寄傲一天沒見你不致犯相思,你就多待一會,也許咱們四仙婢能再聚首。」聊聊昔日的趣事。
看了看貪嘴的瓶兒,又瞧了瞧迷糊成性的淨水,青蓮不由得歎息。「都耗上大半天了,你們還真不膩。」
「怎麼會膩,我之前就扮過乞丐行走各地,人家都不會多看我一眼,只會給我東西吃。」多好呀!手一伸出去就有食物入肚。
「吃吃吃……吃死你,瞧你都快變成神豬了。」整日吃飽睡、睡飽吃,毫無建樹。
「嘿!淨水,其實你很羨慕我能吃就是福對吧!而且還有人照三餐餵養,你眼紅。」一隻肥得滴油的雞腿往嘴邊一送,瓶兒心滿意足地撕咬著。
「紅你的頭啦!難怪你叫瓶兒,什麼東西都往肚子塞,瓶子本來就是用來裝物。」而她是無底的瓶,裝得再多也裝不滿。
「哈!就說你嫉妒嘛!」嗯!嗯!真好吃,大鬍子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你……」光會吃的豬。「算了,懶得理你這貪吃鬼。」
油雞真有那麼可口嗎?瞧瓶兒一口接一口吃個不停,讓人感覺好像人間美味,很想搶過來嘗嘗味道,看是不是當真嫩得順口。
淨水舔了舔唇,多看了只剩半隻的雞腿兩眼,肚子發餓地咕嚕咕嚕鳴叫。
「青蓮,你很不習慣是吧!以前阿猛也常說我太好命,做慣了仙子就不會做人。」那頭獸嘴刁得很,沒一句好話。
「那是因為你老惹禍,連累它為你收拾殘局。」麒麟的痛苦她能瞭解,整天忙著處理麻煩事,聖人也火大。
不過碰到風家老二也算是她氣數該終,嘴上叨念不休的大捕頭專門管是非,不管她闖下什麼禍事,他都會一一承擔。
「什麼嘛!我很久沒惹禍……呃,我發誓,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伸伸懶腰。」不要怪她,純屬巧合。
一臉心虛的淨水瑟縮著身子,慢慢地收回一掌推向王府侍衛下顎的手,笑得尷尬又膽怯,偷偷地一瞅發光的長矛。
什麼時候走過來的,怎麼也不先知會一聲,她人小力氣小,應該不致造成傷害,他會往後倒絕對不是她的因素,而是他沒站穩。
儘管她找了種種理由為自己脫罪,但改變不了推倒一個大男人的事實,滿臉怒色的侍衛用矛撐起身體,大步地往她面前一站。
「大膽賤民,竟敢在王府前惹是生非,你活得不耐煩了。」長矛一指,指向她心窩。
「我……我……我沒有……一切是無心的……」天呀,阿猛在哪裡?還不快點跳出來救她。
淨水忘了她是私下開溜,沒將神獸帶在身邊。
「對啦!這位大爺,我家姊姊餓昏頭,沒看見你的英明神武,你就好心點施捨些剩飯殘羹,我們做牛做馬都會感謝你。」
雞骨頭一丟,瓶兒毫無尊嚴的抱著侍衛大腿痛哭,有模有樣地像餓了三天三夜的小乞兒,讓向來冷情的青蓮為之傻眼,不解她的油嘴滑舌是打哪學來的。
「滾,不許再來亂了,明王府邸可不是你們這些粗鄙乞丐能來的地方,還不快滾。」哼!殺幾個乞丐會弄髒他的手,就饒她們一回。
「好好好,我就滾……」她當真在地上滾了兩圈,讓一旁的青蓮和淨水看得很無力,她真的比人還像個人,完全沒身為仙子的自覺。
「對了,大爺,我向你打聽一個人。」做人要能屈能伸,她就是這般吃盡天下美食。
「叫你滾你又回來幹什麼,你當王府是衙門嗎?」又是她,嘻皮笑臉的不知死活。
「不是啦!大爺,我聽說我有位姊妹在府裡,她叫綠柳,不知你聽過……」沒?
「放肆。」
「放……放肆?」咦!她說錯什麼?這大爺吼得比那道雷還宏亮。
「少王妃的名諱是你能直呼的嗎?你膽大犯上,罪該萬死。」膽敢冒犯,其罪可誅。
「少王妃?」綠柳是……少王妃?!
「少再裝瘋賣傻,要是不走,我讓你橫死當場。」螻蟻之命,死不足惜。
「等等、等等,能否通報一聲,故人來訪。」至少要見上一面再走,才不虛此行。
淨水那口子真的超會說教,不管人家願不願意聽,他可以從早念到晚,不喝一口水念得人頭昏腦脹,死去活來,她光是聽上一時辰就受不了。
不像青蓮定力夠,禪修的功夫下得足,他念由他念,兀自打坐吐納,還能翻著書一邊品茶,聽若未聞,靜如泰山。
「就憑你……」侍衛一嗤。
順著輕蔑眼光往下看,瓶兒一愕,笑臉凝結成冰。「呃,這是……舊了點的衣服,我請人補好了……」
果然人要衣裳,佛要金裝,她太興奮能穿回舊衣當個乞兒,渾然忘卻這世道看的是表相,錦衣華服才是身份表徵,一身骯髒的乞丐裝是人見人嫌,狗兒也會來撒兩泡尿,看人低。
「滾——」
滾?「不滾成不成,我……」
喝!玩真的呀!
瓶兒像滑溜的泥鰍鑽來鑽去,閃過破空而至的長矛,她很頑皮的捉弄王府侍衛,拉住他的袍子又放開,閃身躲在背後擠眉弄眼,煞是討喜。
但是別人看得有趣,被要得團團轉的侍衛可就笑不出來,兩眼一橫地招來同袍,四人同心地想讓小乞兒跳不動,癱平成屍。
「瓶兒,你到底玩夠了沒?」大士說過的話她全忘光了不成。
少惹事。
「再一下……」哎呀!有牆擋路,我捉……
咦?衣領。
「哪來的莽撞鬼,眼睛長在頭頂上是不是?」想勒死她呀!
「啊!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個人……」她以為是牆。
「我的確不是人,我是……」等等,這名乞兒看來有幾分面熟。
「你不是人?」沒有妖氣呀!瓶兒鼻翼動了動,嗅了幾口。
兩人互相看來看去,都覺得對方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她是想擅闖王府的賤民,你讓開,讓我一槍刺死她。」擾亂王府安寧者,死。
婢子裝扮的姑娘高傲的仰鼻一哼,「你敢叫我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連張家那位氣焰高張的表哥見著她都要退避三舍,他敢和張廣遠那下流東西相比嗎?
「職責所在,她……」
「得了、得了,有事少王妃承擔,罰不到你們頭上。」她嫌囉唆的揮揮手,要他們哪邊涼快哪邊待。
王府門口四名侍衛是張廣遠安插的人手,他讓他們注意來往的行人,一有異狀便立即稟報,好確切的掌握王府的動靜。
他是防著綠柳會扯他後腿,私下找人幫襯著傻子小王爺,致使他無計可施,坐困愁城,鎮日想著該怎麼做才能達到他苦心計劃的目標。
因此王府內壁壘分明,一派擁戴愛民如子又仁善的少王妃和小王爺,一派是矢志跟隨有明王妃支持的表少爺,認為跟著他才有前途。
「你在綠柳身邊做事?」青蓮冷然一視。
她挑了挑眉,看向三名衣衫襤褸的乞丐。「你們認識我家主子?」
話一出,一抹淡淡的靜默散開來,三人六雙眼對上一雙圓睜栗眸,一種熟稔的感覺慢慢醞釀著,似要破上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