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她試著掙脫他的手。「我並不認識你啊!」
他眉間折了又折,瞪著眼前這說謊的女人。片刻,他拉著她的手往前方走去。「跟我走!」
「你、你放開我……」她扭轉著自己的手腕。「余醫師,你要做什麼?」見他不鬆手,她覺得自己彷彿回到方才被那混蛋男人從電影院一路往停車場拖著走的情況,心一驚,她伸出腿,欲往他的腿上踢去。
他的步伐很大,踢了幾次,她根本連他的褲管都碰不到。
余澤亞緊握住她的手腕,但她的掙扎略微阻礙他的行進,他頓下腳步轉過身子,打算要她安份一點時,她整個人卻硬生生地貼上他。
葉昀清未料到前方的男人會突然停下,她非但沒踹到人家,還因重心不穩直接撞進他的胸膛。
她摀住首當其衝的鼻端,痛喊一聲,雙眸登時拋出兩顆淚。
「不是說我認錯人嗎?那你剛才喊我什麼?」她這麼一撞,像是撞進了他心底似的。更不能否認的是,她假裝不識他的態度,讓他極不悅。
她抬眸,一臉驚惶。「我、我……我不想跟你走。」她沒察覺自己的語氣是顫抖的。
見她的淚順著芳頰自下巴滴落,他微怔;再瞧見她說話時顫著的唇齒後,他恍然明白自己嚇壞她了。
也是,她才遇上那種事,他又冷凜著臉,加上他不巧還是個男人,她要不怕那才奇怪。
喟歎一聲,他冷峻的面龐霎時柔和不少。「你現在這模樣走到哪都不適當,再說你腿上有被抓傷的痕跡,我只想幫你上點藥,帶你去換個衣服而已。」
她聞言,有些訝異,但仍沒卸下防備之心。「跟你走會比我自己一個人還安全嗎?」
余澤亞未置一詞,僅是拿著一雙深幽的黑瞳靜靜地望住她。良久良久,他才低啞道:「我不會傷害你。」斂下眉目,他轉身就走。
……我不會傷害你?她看著眼前那道頑長的背影,很想相信他,但方纔遇到的事,仍是讓她猶豫不已。
察覺身後的人兒並未跟來,往前提的長腿登時收了回來,他站在原處,側身,只見女孩瞠圓眼,一臉愕然。
黑眸一瞇,隱藏著幾不可見的笑意。她那憨樣……真是可愛極了。
偏首,他微揚唇角,「還不過來?你不怕那個男人又折回來?」這種時候嚇唬她……應該很有用。
果不其然,就見她馬上小跑步過來,乖乖跟在他身側。
他覷她一眼,她那順從的態度,讓他心情莫名地愉快起來。
他的私人住宅就在診所附近,是一棟有著寬廣中庭花園與游泳池的高級公寓,他住八樓。
他原本想帶她回診所上藥,但思及她現在的「模樣」,若讓她出現在診所,必會引來異樣的眼光,於是決定帶她到他的住處。
跟在他身後踏入他住處的葉昀清,悄悄打量著他的屋子。
她發現這裡的裝潢與診所的風格極為接近,明亮、潔淨,一進屋內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氣味聞起來絕非人工香味,而是自然淡雅,讓她像是處在香草園裡……這味道,她似乎在哪聞過?
「坐!」他領著她走入他的臥室,指了指角落面窗的單人沙發椅。
她依言乖乖坐下,但好奇心仍是讓她的雙眸四處張望。
男人的房間啊……她這一輩子還是頭一次見到。
印象中,男人的房間應該是雜亂的,像是換下的衣物隨地丟、脫下的卷卷襪子也是亂亂扔……至少,她認為男人的房裡該是她腦海中那副樣子。但她一眼望去,視線所觸及的地方皆乾淨整齊,甚至比她的房間還要整潔。
這讓她意外不已。
這男人……似乎與她印象中的男人不大一樣。
她視線停留在他身上,直至他轉身。
余澤亞左手抱著一套米色的休閒衣褲,右手抓著兩瓶藥膏和一把剪刀,住身後的女孩走去。才一轉首,就捕捉到她凝視他的表情。
她大概沒料到他會在這個時間轉過身子,因為當他對上她的面容時,他看到她雙頰忽地染上淡淡的紅霞,接著又尷尬地別開臉,像是在避開他的視線。
他淡淡地笑了笑,心底卻有著大大的愉悅感,那感覺就像是……像是他逮到一隻偷吃奶油的貓。
走近她,把休閒服放在一旁的床鋪上,藥膏和剪刀也放在地上後,他抓來他跨腳用的小椅子置於她腿前。
他捲起襯衫袖子,單膝著地,然後輕握她的左腿,放上那張小椅。
當他溫熱的大掌握住她的小腿肚時,她別開的臉迅速回正,盯著他的舉動。
他拾起地上的剪刀,接著輕握住她的左膝,輕巧地順著破了洞的絲襪沿上剪開。取來一瓶外傷藥膏,旋開瓶蓋後,右手指尖沾了一些。
「藥的關係,剛擦上去時會有點刺痛。」他抬首看了她一眼,指腹隨即在她被抓傷的大腿上輕柔地為她抹上藥膏。
她一直都沒發現自己大腿上被抓出幾道泛著血絲的紅痕,直到現在見他修長的手指在她腿上移動,她才看見那可怕男人在她腿上留下的指痕。
藥膏剛接觸皮膚時,確實如他所言有些刺痛,但引起她注意的不是那陣刺痛,而是……而是他的態度和他指尖的熱燙。
看看眼前這個半跪在腳邊,動作輕巧為她上藥的男人……倏忽間,她又想起那個吻。這一瞬,她突然覺得這樣只有他倆共處一室的情況,似有些不妥。
要是、要是他又吻她呢?
「你想做什麼?」她猜不到他的心思,遂開口問。
「……什麼?」他睇了她一眼後,將那瓶外傷用的藥罐放下,再拿起另一瓶。
輕捏她下巴,抬起,他注視著她左臉頰上那仍清楚可見的五指印……對方下手可真重。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擦藥?」她臉微仰,看見他用左手沾了另一瓶藥罐裡的藥膏,輕柔地擦上她臉頰。
他沒用那沾有另一種藥膏的右手幫她擦臉頰,而是換了左手,他的細心讓她意外,也讓她心頭流過一道暖泉。
「我是醫生不是?」在她紅腫的頰上平均塗抹完一層藥膏之後,他旋緊瓶蓋,把那瓶擦臉的藥膏遞給她,「這是美容藥膏,專擦臉用的,就算擦多了也無礙,你留著用。」
接下他遞過來的小罐子,她又問:「那為什麼不直接去你診所上藥?」
他起身,抱起床鋪上那套男性休閒服。「你現在這樣子,不好出去見人。」他刻意地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回後,將休閒服放入她懷裡,「浴室在那裡,去換上,待會兒我送你回去。」將藥罐和剪刀歸位後,他離開房前。
葉昀清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慘狀,想起方纔的種種,她發現他真的和她印象中的男人不大一樣。
他是本來就擁有這種個性、脾氣,還是在她這種外人面前,才刻意偽裝成君子的?
秋天的第一場雨,細細的、無聲的、縹縹緲緲的,若不是她正在擦拭這片玻璃,從窗裡看到停放在外面那排機車的座墊上有著薄薄的水氣,她也沒察覺原來外面已下起雨來。
希望雨勢維持這樣就好,不會有加大的現象。
雨若下大了,那麼便會帶來它的聲音,夜裡的雨聲總是特別清晰響亮,很容易就會喚醒睡了的母親。
母親本來就不同意她做這種小夜班的工作,要是讓她醒來發現外面下著雨,她定要開始擔心起她;擔心她會不會冷了,或是擔心她有沒有帶雨具。
其實在便利商店工作很好啊,有另一名小夜班的男性職員陪她,不用擔心一個人工作會無聊或是有安全上的問題;而且入夜後的客人不若白日那麼多,所以並不會太忙;加上工作環境在室內,也不用擔心天氣太冷或太熱。
反正像她這樣學歷不高、又無任何工作經驗,有老闆願意用她,她就很滿足了,還想挑什麼工作。
她當然知道母親會擔心,但家裡的債務總要有人擔起來,不然,討債的時常找上門來,她們也沒好日子過。
問她埋不埋怨?初時,她是怨的,可怨了又如何?日子總還是要繼續過下去;再者,她再怨也改變不了什麼。
母親生病,有時一發起病來,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她不能讓母親出門工作;而昀希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的年紀,也只能靠她這個姊姊。
母女三人只有她有能力,那麼她扛起家計好讓母親養病、讓昀希上學,她也不該計較。畢竟她們是最親的一家人啊!
於是,她認命了。
把抹布丟入水桶簡單清洗後,擰了擰,葉昀清把擦拭工作轉移到一旁的置報架。拿起剩餘的那份報紙,她猛然想起也許能再從求職廣告裡再找到其它的兼職工作。
上次陪看電影的工作丟了,她的收入頓時減少許多,她還得再找一份白天的兼職,才有能力償還父親丟下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