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你究竟怎麼了?」封以揚的語氣依然輕柔。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
華敏直勾勻的望入那雙鎏金似的美眸,心口不可抑制的發顛,雙手抓緊了身子兩側的衣裙。
是他嗎?會是他嗎?如果不是他呢?無數的矛盾與困惑在她腦中盤旋,一想到也有可能一切只是巧合,她的心就縮得好緊,恐懼著答案會是否定的。
「敏敏?」封以揚試探性的輕握住她的手,這回她沒甩開。
「我想問你,你最喜歡什麼花?」她瞬也不瞬地凝視他。
封以揚呼吸一窒。
耳邊所有聲響,在這一剎那,歸於寂靜。
俊美面龐上高懸的溫雅笑容,像是一片無形的面具,緩緩自他臉上剝落。
她終究還是發覺了?否則她不會這樣問,更不會不顧眾人在場,直奔到他面前逼問。
因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她心生排斥和厭惡,所以才急著找他要答案?
封以揚的胸口被一股濃濃的澀然包圍,性子高傲的他,已經狠嘗過一次被她拒絕的滋味,想不到換副身軀,變成另一個人,同樣要再嘗一次。
「封以揚,我在問你話,你耳背了?」華敏故意模仿起陸雅清跋扈的口吻。
「少夫人,你不能這樣跟少主說話,這可是有失規矩。」紫鴛站上前,溫聲提醒。
「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誰都別來插嘴!」華敏氣瘋了,沒在管那人是誰,滿臉怒容的瞪了紫鴛一眼。
這個舉動在眾人看來,只以為是她這個正妻打翻醋桶,所以想大鬧今晚的喜事。
她這一吼,也像極了是在給紫鴛下馬威,樹立正妻的威嚴與地位,落在旁人眼中,自然認為她是在給紫鴛難堪。
饒是紫鴛再如何識大體,面對這等場面,不禁抿起嘴唇,神情有絲狼狽的別開臉。
華敏哪裡還管得著這麼多,她轉正眸光,直直瞅著封以揚,嗓音有些顫抖的再問一次。
「我問你,你最喜歡什麼花?」問這話時,她腦中一片空白,眼前飛掠過無數次陸雅清揚起下巴,對她發號施令,或是挑著眉,冷嘲熱諷的可惡模樣。
封以揚沉默著,金褐色眸子像是兩片金色汪洋,注滿了惱恨與失望。
她果真發現了。她是怎麼發現的?他應該承認嗎?
「如果你不希望我現在轉身就走的話,請你老實回答我。」見他遲遲不肯回應,她急了,惱了,索性撂下狠話。
封以揚縮了縮喉頭,閉起眼眸,沉啞著嗓音說道:「我最喜歡茶花。」
「你……是陸雅清嗎?」華敏瞪著他,呼吸越來越喘,額上的汗水一顆顆滑落。
第7章(2)
攢住她粉拳的大掌驀然鬆開,他揚眸,在她清澈似鏡的雙瞳中,看見俊臉僵青的自己。
陸雅清,你真是夠可悲的了。死而重生,卻又栽在同一個女人身上,真是狼狽又可笑。
一旦知道真相之後,敏敏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剛在心中落下,封以揚隨即替自己感到諷刺。答案早已經清楚大白,他又何必多費心思去揣摹其他可能性?
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推開他,逃之夭夭,一輩子躲起來,再也不見他這個人。
「你不肯說實話嗎?那我現在就走。」華敏整顆心像是被擰緊了,痛得快喘不過氣。她只想快點知道封以揚究竟是不是「他」,其餘的一點也不重要。
封以揚握緊拳心,緩緩睜開金眸,與她急切的眸光在半空中相觸。
「陸雅清,你什麼時候變成了膽小鬼?」她學起陸雅清從前的語氣嘲諷他。
封以揚聞言,唇角不禁上揚,勾起一彎自嘲的弧度。
他幾時成了膽小鬼?大概是從他的靈魂在發生車禍的那一瞬間被彈出身體,並且飄蕩了好幾個月,最終明白自己再也見不到所有他心愛的人之後,才開始懂得懊悔,懂得何謂恐懼。
「丁敏敏,你認出我了。你贏了。」封以揚別開溢滿沉痛的金眸,恢復原來的冷嗤口吻,裝出一副毫無所謂的姿態。
即便再重生一回,即便是用著另一具軀殼,他的自尊依然不容許自己拉下臉,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變得狼狽。
儘管在他內心深處,是多麼恐懼著她可能轉身離去的結果。
用盡心機算計,百般偽裝自己,將所有屬於陸雅清的性子與面貌全都藏起,終究他還是沒辦法擁有她。
他害怕她會從自己眼前消失,礙於自尊又不願開口挽留……封以揚弧度優美的下顎抽緊,靜等著華敏做出反應。
真的是他!
封以揚就是陸雅清!
所有她以為是錯覺的似曾相識,從他身上感覺到的陸雅清,全都是真的,不是她思念過度,更不是夢中的鏡花水月。
粉唇微微顫抖,華敏拚命咬唇,卻忍不下即將脫口的哽咽,細弱的啜泣聲慢慢逸出小嘴。
大廳裡沒半個人聽得懂他們的交談,人人一頭霧水的緊皺眉頭,來回瞅著他們兩人,臉上刻著大大的問號。
這……究竟是演哪出啊?
「想不到吧?」封以揚挑起修長的眉,故意端著一張冷臉,好掩飾此刻心中的不安。「我們居然又會在這裡見面。」
「你早就知道我是丁敏敏?」雖然心中早已有底,可華敏想聽他親口證實。
「原本不敢肯定,所以我才會上青城見你。」他淡淡回道。
即便換了容貌,即便她從頭到腳變了個人,但是一個人的神韻與個性,習慣與喜好,只要靈魂未滅,必然不會更改。
她微笑上揚的弧度,一談到賺錢的事情,目光便會閃耀如星,算計著些什麼的時候,會露出奸巧的甜笑。
她的習性,她的喜好,她的興趣,即便經歷過死亡與重生,即便重生後的他,已經記不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所有丁敏敏才會有的小動作,全都深深烙印在他記憶之中,想忘也忘不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實情?」華敏氣得全身顫抖,眼底湧上浪潮。
封以揚沒答話,看似漠然高傲的垂睨著她,實則胸口已經糾結成一團,害怕失去她的恐懼,正一寸寸吞沒著他。
一次就夠了!失去她一次,死過一次,所有的痛苦,嘗過一次就夠了!倘若不知原因、同樣靈魂穿越到這個時空的她不能愛上他,還是一樣討厭他,執意推開他,上天又何必讓他們在這個時空重逢?
「你從頭到尾都在偽裝成另一個人,就為了騙我?」她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你自己太笨了,才會被我騙得團團轉。」封以揚挑高優美的唇線,露出她熟悉的嘲諷神情。
華敏眼眶發熱,淚水汪汪的湧上來。她還以為,她永遠也見不到這樣高傲又欠揍的神情……
驀地,她想起這段日子裡,他假扮成溫柔謙和的封以揚,對她關懷備至,視如珍寶一般,小心翼翼的對待著。
都已經過了這麼久,陸雅清心裡還是惦記著她,還是念著她,喜歡著她。
即便他的靈魂在另一個時空,成了另一個人,過著與從前不一樣的生活,他還是一樣沒變。
他始終是她熟悉的陸雅清。
見華敏淚眼迷檬,封以揚心口一緊,卻只能忍下想為她拭淚的衝動。她為什麼哭?因為他騙了她?還是,知道她嫁的封以揚,原來是她最討厭的陸雅清,感到難過氣憤而哭?
「以揚,你們沒什麼事吧?」封夫人忍不住插嘴,憂心忡忡地瞅著面色陰晦的兒子。
菩薩保佑啊!那個身上找不到一樣好的兒媳婦,要瘋就自個兒瘋,千萬別把瘋病傳染給封家的金寶貝啊!
「這是我們兩個的事,與誰都無關。」封以揚冷淡的掃了眾人一眼,警告意味濃厚。
華敏吸吸鼻子,眨眨眼,這才想起自己毀了封以揚今晚的喜事,此時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在他倆身上。
慢著,封以揚納妾……不就是陸雅清納妾?
「我們到外頭單獨談話。」華敏心情複雜的瞅他一眼,兀自轉身步出大廳。
封以揚望著她纖細的背影,心臟一記緊縮,腦中冷不防掠過那一日她用力推開他的胸膛,抗拒他進入她的生命,要他滾遠一點的畫面。
她想說什麼?又想要他滾出她的生命,遠離她的世界?
心高氣傲的他,無論是死前或是重生後,這都是初次對自己即將踏出去的腳步感到猶豫。
然而,當他看見,他夢寐渴求的人兒,從他的視線之內越走越遠,一股無法掌握的恐慌霎時朝他席捲而來。
「敏敏!」封以揚心中一慌,用著從未有過的急躁口吻大喊。
真是夠了!這種該死的恐懼感何時才會消失?!他真的弄不明白,為什麼她就是不能愛上他,歡然接受他!
華敏心情太複雜,思緒像打結的毛線球混亂糾結,一心只沉浸在自我的思考中,加上前院裡的一班樂工正在吹奏喜慶音樂,她竟沒聽見他這聲呼喊。
她失神的直直往前走,眼底的汪洋已經氾濫成災,一時之間面臨太多原本想也不敢想的驚喜,反應一向靈敏的她有些傻了,懵了,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