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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喬寧

  婉兒點點頭,邊研墨邊道:「倒也不是很常,只是有幾回我端茶進書房,正巧看見少主在畫花。」

  「是嗎?」華敏拈起一旁花形瓷盤裡的棗泥桂圓糕,邊嘗邊心不在焉地同婉兒聊著。「原來他不是在花園裡畫花,而是一個人躲在書房畫。」

  「是呀,而且少主畫花的時候,通常都是他心情不大好的時候。」

  「既然沒有閒情逸致,為什麼還要畫花?」真是怪人一個。

  「奴婢也不清楚。」婉兒歪著頭尋思,忽而想起什麼似的,又道:「我曾聽蘇總管說過,他幫少主整理那些畫時,發現少主畫來畫去都是一種美麗而奇異的花。」

  「喔?」華敏一手塞著糕點,一手已執起畫筆,在雪白的紙上流暢地勾勒。

  「那花,從未在西涼國見過,蘇總管以為是少主喜愛的花,還偷偷拿了張畫,私下到處詢問京城裡的花匠,沒想到就連皇宮御用的花匠,都說不曾見過這種花。」

  她只不過是隨意起了個頭,隨口閒聊罷了,想不到這個長舌的婉兒,竟然連一朵莫名其妙的花兒都能聊得這麼來勁兒。

  話說,這些人已經將封以揚當成鍍金活財神在膜拜,哪怕是聊起封以揚的一根頭髮,恐怕這些人聊上三天三夜,都能侃侃而談。

  別說是封家了,外頭的人只要一提起封以揚這名字,眼中自然而然浮出敬畏之色,活像是撞見了菩薩下凡。

  「……後來呀,蘇總管還托人上鄰國詢問,就連鄰國的花匠都說不曾見過這種花。」婉兒將從蘇總管那兒聽來的話,說得活靈活現,彷彿是她自己親眼所見。

  華敏咬了一口綠豆糕,興致缺缺地聽著。

  「後來的事可就奇了。有一回少主上布莊巡視,跟掌櫃談到一半,忽然就變了臉色,一眨眼就跑出布莊,在大街上攔住一名女子,還不顧會失了禮節,伸手就把人家頭上的髮簪拔下來。」

  「髮簪?」正要伸向奶香桂花糕的纖手一頓,華敏的眸光自絹紙上揚起,秀眉微蹙。

  「是呀,少夫人您肯定也覺得納悶吧?少主好端端的,卻忽然像是中了邪似的,衝到大街上拔了女子的髮簪,當下連蘇總管都嚇壞了。」

  華敏忽然想起一件事。初次與封以揚見面時,他便是取出一支由她設計的茶花髮簪……他從一開始就認得她是誰。

  一股奇異而難以言喻的感覺驀然流過心頭,華敏發覺自己的手無端發起抖,額頭也莫名的滲出點點冷汗。

  婉兒正說得激動入迷,自然沒察覺她的異狀,兀自往下說道:「後來蘇總管上前一探,才曉得原來那女子頭上的金花髮簪,那花兒的樣式,便是少主經常在畫的異花。」

  華敏一僵,倏然站起身,從一旁的檜木書櫥中,取出數張已經繪好的花簪圖像。

  婉兒被她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猛然眨著眼,以為是自己太聒噪,惹得華敏不快。

  孰料,華敏一把抓住她的手,將那幾張絹紙平攤在長案上,激切的問道:「你說的那種花,是不是畫裡的這一種?」

  「少夫人您怎麼了?您別嚇婉兒。」前一刻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中了邪?

  「你給我看清楚了,封以揚畫的那種花,是不是這一種?」華敏握緊她的手腕,另一手指著絹紙,心焦如焚的追問。

  婉兒飽受驚嚇的覷了覷絹紙,訝然嚷道:「少夫人,原來您也知道這種花?」

  對了,先前蘇總管曾說過,少主上回特意上沈州的青城,便是為了那支花簪。後來少主回京後,蘇總管也說過關於花簪的事,聽說少主正是喜愛上了繪出那花簪的女子。

  當時她沒想太多,只是聽聽就算,如今想來,那個女子便是少夫人嘛!

  「封以揚畫的那些花圖,如今放在何處?」華敏面色異常蒼白,粉唇也微微顫抖,握住婉兒的手卻是緊得不能再緊。

  「自然是在少主的書房裡……」

  「帶我去看!」

  婉兒讓她咄咄逼人的這副模樣嚇壞了,不敢多問什麼,連忙領著她來到封以揚的書房。

  婉兒憑著腦海中的印象翻找了一陣,終於找出一疊繪滿山茶花的圖紙。茶花的品種有數種,那一張張上了釉料的花圖,畫工精巧地繪出每一品種。

  瑪瑙茶,寶珠茶,正宮粉,石榴茶,一捻紅,照殿紅……每一品種的山茶花開落在那一張張畫紙上,色澤斑斕,花開燦爛,每一朵俱是栩栩如生。

  華敏捏著畫紙一角的纖手騫然顫了顫,滿疊的畫紙霎時撒了滿地,一朵朵艷美卻不俗的茶花就這麼盛開在她腳邊。

  她雙手揪緊了胸口,難以置信的水眸剎那間盈滿濃濃霧氣,記憶中的畫面一幕幕在眼前掠過。

  「丁敏敏,把這盆花拿去扔了。」

  陸雅清坐在白色平台鋼琴之後,一手托著下巴,一手百無聊賴地敲著琴鍵,陽光自大片落地窗灑落而下,將俊美修長的少男身影鍍上一層金色光圈。

  放學後主動過來幫母親忙的丁敏敏,手裡抓著抹布,正奮力跪蹲在地上,努力擦著昂貴的原木地板。

  她仰起泛紅的臉蛋,抬起手背拭了拭額上的汗水,腦後烏亮的馬尾輕輕甩動,牽引著鋼琴之後的一雙黑眸留駐。

  「那盆花是王媽媽今天早上換的,為什麼要扔掉?」丁敏敏蹙起秀氣的細眉,不解地問。

  陸家佔地千坪的別墅,平時打掃起來需要耗費的人力超乎想像,除了丁敏敏的母親這種簽約制的鐘點女傭,仍有其他固定在陸家幫傭多年的老傭人。

  「我討厭玫瑰。」陸雅清斜睨那盆花苞碩大的紅玫瑰一眼,口吻充滿嫌棄。

  「玫瑰這麼美麗,你為什麼討厭?」根本是想找借口使喚她吧!這個任性又跋扈的死闊少,一天到晚就想找她麻煩,真是莫名其妙!

  「俗氣。」陸雅清冷冷地瞟她一眼。

  配你剛剛好!丁敏敏在心中偷偷撇嘴。

  「這麼俗氣的花,配你剛好,拿去吧。」陸雅清微笑,修長的手指撥了撥玫瑰花瓣,那舉動像極了皇帝賞賜。

  他要是皇帝,她豈不是成了宮女?丁敏敏不情不願的起身,抓著抹布靠近那抹比陽光更閃耀燦亮的人影。

  「你喜歡什麼花?」

  就在她捧住那盆玫瑰時,坐在鋼琴後方的美少男,忽然漫不經心的拋出這句。

  「你在問我?」她有些詫異。通常他開口不是命令她,就是對她冷嘲熱諷。

  「你重聽嗎?」他不耐煩地敲了一下琴鍵,害她嚇得縮了縮肩膀。

  情緒化的大少爺!她要是一個手滑,將花瓶往他頭上砸,看他還敢不敢這樣命令她!

  不過想歸想,丁敏敏還是很孬的閉緊嘴巴。要是惹惱了這個專門以欺壓她為樂的大少爺,往後她不僅沒外快可賺,還會害母親被刁難。

  說起來真悲摧,她雖然討厭死陸雅清這個大少爺,但是她願意乖乖幫他跑腿幹些雜事,他會額外付她工錢,而且金額還不少。

  貪圖著這一點,加上他利誘兼威脅,她才會忍下滿腔對他的不滿,乖乖聽他的命令做事。

  「丁敏敏,你是癡呆了嗎?沒聽見我在跟你說話?」

  大少爺可沒什麼耐心,通常三十秒之內沒得到他想要的答案,那張俊美的臉龐便會又黑又臭,一雙深邃的美眸冷冷瞇起,活似她欠了他八輩子的債。

  「我什麼花都喜歡。這答案你還滿意嗎?」丁敏敏也不是沒脾氣的,平時她只是為錢忍耐,要是真被惹毛了,也會口氣不善地偷瞪他。

  「難怪。」陸雅清一臉嘲諷的斜睨她,那眼神令她大大不悅。

  「你這句難怪是什麼意思?」可惡,她上輩子究竟欠了他什麼?弄得現在得這樣受他的氣。肯定是不小心惹上了霉神,霉神才會這樣懲罰她。

  「昨天你來的時候,拿了一束丑不拉嘰的花,我就想,你是缺乏品味才收下那束花,還是因為想做愛心,不想傷害別人才收下。」

  陸雅清勾唇,迷人的笑容看在華敏眼底,像一根針似的,狠狠刺著她的眼。

  他神經!無聊!莫名其妙!

  昨天她帶來的那束玫瑰花,是隔壁班一個追求者送的。人家可是砸大錢請花店包裝,哪裡有他說的醜不拉嘰!

  「你知道我喜歡什麼花嗎?」陸雅清忽然又拋來這一句。

  誰理你啊!就算他喜歡菊花也跟她沒關係!

  丁敏敏在心底用力哼氣,以最孬的方式,傳達最憤慨的情緒。

  「我喜歡茶花。」陸雅清笑了笑。

  丁敏敏心口一跳,捧在手中的花盆差點就給砸了。

  他、他沒事笑得這麼勾魂做什麼?以為她會跟那些迷戀他的膚淺女生一樣,被他一個笑容迷得神魂顛倒?作夢!

  「茶花優雅高貴,美麗又不俗氣,這是有品味的人喜歡的花。」陸雅清意有所指的瞟她兩眼。

  哼,誰不曉得茶花高「貴」,那可是某大名牌的招牌花,一個包就夠付她好幾個學期的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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