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柏歆瞥了一眼岑子黎。聽她提起過這個非常有錢的前「未婚夫」,因為分手必須迅速搬家,她去加州參加研討會,是任柏歆負責幫她搬家的,他還去過那棟華廈豪宅的頂樓,眼前這個男的看起來一臉冷酷想揍他的模樣,看來他還是先閃為妙。拿了一根蔬菜棒放進嘴裡嚼著,任柏歆站起身對她說:
「我去找同學一起吃飯,妳和他聊吧,晚上房東來記得幫我付房租。」
「好。」舒柏昀簡短回答。
任柏歆離開之後,岑子黎坐在舒柏昀對面的沙發椅上,那是張俗不可耐的紅色塑膠椅,室內吵鬧的聲音讓他不以為然的蹙起濃眉。
「我們換個地方。」
「不要。」舒柏昀拒絕,鎮定地看著他說:「我等你把話說完,然後你自己離開吧。」
岑子黎微挑眉,不耐煩地看著四周,然後說:
「妳搬家應該通知我一聲,妳換掉手機是什麼意思?在躲我嗎?」
「我只是想斷乾淨一點。我不明白你找我做什麼。」舒柏昀表情雖鎮定,但手指卻不停摸著沙拉杯外的冰涼水滴,洩露侷促不安的心情。
岑子黎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對Dior的耳環,攤平在手掌,耳環上綺麗的珠寶璀璨發亮,散發夏季熱帶花卉的綺想,這是舒柏昀最喜歡的一對耳環。
「遺落在我床上。」岑子黎說。
舒柏昀伸手去取,岑子黎卻握起手掌不讓她拿,然後說:
「我們離開這個地方。」
說完,岑子黎站起身準備離開,舒柏昀不想跟他走。她不像外表看似堅強,她的理智並非銅牆鐵壁,她的內心有時真的會脆弱到不行,彷彿一朵隨意被摘取的花,尤其在她還愛著他的這刻。
「我不要了,隨便你怎麼處理吧。」舒柏昀抬眼看著他的背影,語氣冷靜地說。
岑子黎只好轉身坐下,直勾勾盯著她完美無瑕的臉龐,她的睫毛垂下來掩飾她眼底的情緒,服務生走過來送上她剛點的海鮮披薩,使他們的談話中斷。
服務生一走,岑子黎直言無諱地說:
「妳很清楚那一晚對我們來說非比尋常。」
「忘掉吧,我不想談這個。」舒柏昀冷靜地說:「讓我們換個話題。前幾天林傲軍的律師打電話給我,他說原本林傲軍已經獲得保釋,你卻設計陷害他,拿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栽在他身上,警察在他住處搜出毒品,他辯解這些都不是他的。聽說他被取消保釋,檢察官打算另外起訴他,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插手這些事?」
岑子黎面無表情地說:
「就算是又怎樣?他也沒那麼無辜,我只是在掃除社會的害蟲。」
「萬一他出獄報復你呢?萬一他被你逼得狗急跳牆呢?」
「那也要好幾年之後的事。不過,聽妳的語氣似乎在為他說情,我沒聽錯吧?或許妳完全忘了他過去是怎麼對妳的?」岑子黎微挑著眉,無法理解地看著她。
「我知道他心態不正常,但我在跟你談公理和正義,你不應該用非法的方式羅織他罪名,更何況你不明白他的想法有多偏激,萬一他做出可怕的事怎麼辦?」
岑子黎不想跟她談這個話題,他語氣強硬地說:
「放他出來他只會再度威脅妳,下次妳逃不逃得過我不知道。更何況他捅的是我,又不是妳,我想怎麼對付他是我的事,跟妳無關。」
知道自己無法扭轉他的看法,舒柏昀沉重地歎氣。
「明顯的事實,我和你的價值觀天差地遠。易洛施倒是非常適合你,我曾經試著想幫你尋找理想的未婚妻,看來還是你最瞭解你自己,再也沒有別的女人比她更適合成為你的伴侶。」
她眼中有著說不出的哀愁,語氣卻充滿嘲諷,岑子黎挑釁地說:
「是嗎?我倒想瞭解妳的想法。妳怎麼定義那一晚發生的激情?我不懂,我想娶妳,妳卻拒絕我,等到我和別的女人有婚約,妳卻又捨不得,這算什麼?或許妳非常喜歡玩多角的遊戲,這樣比較刺激嗎?」
他譏嘲的話語惹得她快火冒三丈。該死!她竟然看到他嘴角浮現邪氣的微笑,舒柏昀試著冷靜下來。
「別想太多了,我和一般女人沒有兩樣,有時也會失去理智,而你那晚是那麼悲傷,就當我是在安慰你好了。」
「我不需要妳的安慰。」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不會再發生了。」
「妳確定?」岑子黎從西裝外套的夾層口袋裡拿出空白支票,簽了名之後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你想幹嘛?」舒柏昀困惑地望著他。
「我正想在結婚之前再玩一次,妳寫一個數字,讓我們再玩一次。」岑子黎氣焰囂張地說。
無法相信岑子黎會說出這樣的話,舒柏昀突然衝動地想呼他巴掌,卻得竭力控制自己,深呼吸,想盡辦法撫平激動的情緒。
「你覺得有可能嗎?你不要異想天開了。」舒柏昀語氣嚴肅。
「在我眼裡,所有的東西都有價格,就看妳肯不肯進行交易。」岑子黎再次挑釁。
他們之間發生許多事,舒柏昀幾乎忘了他是當初那個冷酷無情、眼中只有錢的男人。然而舒柏昀不懂,明知道這麼說會激怒她,為什麼他還要嘗試?
或許是因為,岑子黎是一個完全不能承受女人愛他的男人。
每次舒柏昀一有愛上他的感覺,他就要說出惹她厭惡的話語,好似要阻止她不該輕易愛上他,讓她在愛和惡之間糾結。
岑子黎一定是故意的。
他不要女人愛上他,這樣他就不需要負擔她愛上他的責任。
於是,舒柏昀想讓岑子黎承受她的痛苦,她要把內心的煎熬、寂寞、難堪和悲傷全部推回給他。
凝視眼前的空白支票,舒柏昀說:
「我不知道我們在一起一個晚上值多少錢。由你告訴我一個數字,要多少,我才能買到你的愛?」
不僅無言,岑子黎竟完全愣住,沒料到她會這麼問。
舒柏昀抬起臉看著他,清麗的雙眼盈滿淚光。
「我可以隨時跟你走,你碰我,我會變得非常柔順,然後當你再次離開,我只能獨自一個人心碎,你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因為我愛你。」
岑子黎沉默的臉色變得陰鬱,微瞇起雙眼,他不相信她說的話,隔了一會兒,他冷笑地說:
「妳不要開玩笑了。」
「相信我,在所有的男人裡我最不想愛上的就是你。」
在哀愁的背後,舒柏昀以清冷的目光直接無畏地看著他,繼續說: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愛你,我知道你只想要激情,要到了你就放手。那我怎麼辦?就算知道你的企圖,我還是無法停止愛你,你難道不能站在我的立場為我想嗎?」
岑子黎沉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需要你愛我,像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那樣單純。像一個男人會陪我去最喜歡的餐廳享用晚餐,他會把煩惱向我傾吐;他陪我去電影院看電影,即使他知道那些浪漫的劇情可能會讓他睡著。如果吃漢堡嘴角有甜醬漬,他依舊會忍不住想吻我,做愛後他不會一聲不響的離開,他會說他愛我,像我愛他一樣深。
「這些,我知道你都做不到,而我甚至無法因此而恨你。」
溫熱的眼淚流出眼眶,緩慢滑落在她臉頰上,她只是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和皮夾,對著表情凝重的岑子黎說:
「你去娶易洛施,讓她鞏固你的商業利益,然後你應該放我走,讓時間治癒我的傷口,給我再次愛人的勇氣。」
關於這場愛情,舒柏昀先輸掉自己的心,那等於輸掉全局,但她至少將了他一軍,讓他動彈不得,忘了反擊。接下來,驕傲頑固的他將開始感到痛苦,一如她所承受的,即便是這樣,也無法讓她稍微好過一點。
她離開餐廳,也離開他。關掉一室青春熱鬧的喧嘩,和跳躍流動的搖滾樂,留他一個人坐在原位,無法控制地思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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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舒柏昀送巫心寧進手術室。
巫心寧被推入手術室之後,舒柏昀搭乘電梯離開這個樓層。昨晚她花了很多時間和安德烈討論巫心寧的手術,討論惡性腫瘤在大腦爆開引起腦出血的危機,還有它們蔓延的範圍是否危及正常大腦的運作;有些腫瘤根植在正常的神經周圍,以巫心寧為例,如果切割不完全,腫瘤無法根除,或者牽動到附近的正常神經,就有可能造成失明的危險。
不過,這種手術,安德烈做過四次,其中有兩次成功兩次失敗的紀錄。技術上不成問題,重要的還是得視個案的狀況而定。
手術的時間很長,或許得等到下午才有結果。舒柏昀心情忐忑地離開醫院,到附近的市區閒逛,等待安德烈出手術室後通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