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喉頭發緊,張口想說些什麼反擊,腦中卻一片空白。
「跟我玩那種欲擒故縱的遊戲,你還嫌太嫩了。」趙子安上下打量她,眸光裡的輕蔑流露無遺。「就憑你這種姿色、這種身材,功課平平的女生,就想引起我的注意?等下輩子投胎吧你!」
花小姜一動也不動,心直直往下墜。
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這麼說……
「對了,還有件事。」他挑眉斜睨著她,「我們導師說你的『深井』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幼稚空洞幻想,而且文筆拙劣生硬,所以下次的作文課就是拿你的作品來當作改正的範本,你應該覺得榮幸吧?」
腦際轟地一聲,她臉上的血色消失得一乾二淨。
趙子安諷刺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瀟灑轉身離去。
花小姜僵立在原地,慘白的臉上神情漸漸轉而倔強,貝齒緊緊咬著下唇。
是,在學校裡,她是不起眼、她是怪胎,她被排擠,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但是她從來沒有招惹誰,也從來沒有傷害過誰,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她?
上課的鐘聲響起了,花小姜雙腳卻還是像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寸步。
第3章(1)
「……媽,我想轉學。」
晚上,花小姜煮好晚餐,和繼母面對面坐在餐桌前,小小聲道。
空氣籠罩在靜默中,她握著筷子,只敢盯著碗裡的白飯,只聽得見自己震耳欲聾的驚懼心跳聲。
良久,繼母終於冷冷地開口。
「你知道德宜高中一學期學費多少錢嗎?」
「……知道。」她舔舔乾澀的唇,聲音更細微了。
「你想讓左右鄰居說,因為你不是我生的,因為你爸已經死了,所以我這個後母就連供你讀好的學校都捨不得,說我虐待你是不是?」繼母質問的聲音拔高尖銳。
花小姜只覺心臟跳得更劇烈,吶吶道:「不、不是的,媽,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答應過你爸,會讓你讀到大學畢業,然後就沒有我的責任了。」繼母低頭扒飯,語氣卻冰冷遙遠得彷彿來自古墓。「你就算再不甘願吃我這口飯,你也得忍住,我們都在忍耐對方……只要再五年,你就可以走得遠遠的,不用再看到我的臉!」
「媽,我不是——」
「吃飯吧。」繼母打斷了她的試圖解釋,一點想聽的興趣也無。「我很累,不想聊天。」
她只得閉上嘴巴,顫抖著緊握筷子,食不知味地吃著碗裡的飯。
晚餐在平靜而冷淡的氣氛下結束,花小姜洗了碗,繼母轉移陣地躲進自己的房間裡看電視,小小的客廳裡依然是一片凝結了的空洞和寂寞。
自從幾年前父親去世後,她的人生,她的世界就像是牢牢貼在牆壁上、漸漸斑駁陳舊的壁紙,毫無生氣,動彈不得。
繼母並沒有虐待她,也沒有對她不好,其實花小姜明白她也盡了最大的能力,儘管沒有絲毫義務,仍然供她吃住讀書,容忍著她到現在。
花小姜為了省電,關掉客廳的燈,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也只打開了那一盞小小的老舊檯燈,然後,打開了稿紙。
只有在筆與紙之間,她才能夠暢所欲言,才能夠編織一個有溫度、有感覺、有情感的世界,才能……確定自己是真實活著的。
她多麼希望時間飛快流逝,最好明天一睜開眼,她已經大學畢業,可以靠自己工作賺錢、養活自己,不再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她也從不作灰姑娘的夢,因為這是現實人生,不是演「流星花園」,那種醜小鴨遇到王子變鳳凰的故事,只有在言情小說或偶像劇裡才會出現。
在真實世界裡,不會有任何一個王子騎著白馬來.,在真實世界裡,只有靠自己的雙手,才能夠存活下去。
校刊文藝版的稿費雖然微薄,但是積少成多,她想要慢慢存到足夠的錢買一輛腳踏車,以後上學或是去圖書館就可以比較方便又省錢。
每個月初,她都得硬著頭皮向繼母拿車錢,雖然繼母都沒說什麼,可是眼裡那抹不耐煩,每每令她心驚膽戰。
總有一天,繼母會受夠了這一切,所以她得預先為這天的來臨做好準備。
我們導師說你的「深井」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幼稚空洞幻想,而且文筆,拙劣生硬……
花小姜目光盯著稿紙上的方格子,突然間,所有原本構思好的情節對話都在腦中消失一空。
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寫了。
*****
剛游完泳,沖了個澡的趙子安,套上名牌T恤和牛仔褲,躺靠在舒適的義大利真皮休閒椅上,自書包裡拿出最新一期的校刊。
他迫不及待地匆匆翻頁,來到向來連載著「深井」的頁數,他的神情突然一怔。
到哪裡去了?
他翻遍了整本校刊,卻遍尋不著本來應該連載到第八話的「深井」。
「搞什麼鬼?」他氣急敗壞地又重頭找了一次,力氣之大,幾乎將整本校刊撕爛。「為什麼沒有?」
他的動作一頓,眉心緊緊皺了起來。
這是某種報復嗎?花小姜就為了上次他說的那番話,所以故意罷寫,讓他追看了七個禮拜的情緒就這樣懸在半空中。
可惡!她以為她是什麼東西?
趙子安氣憤地將校刊甩在地上,煩躁地爬梳過濃密頭髮,再也坐不住地起身來回踱步。
煩耶!他最痛恨這種被吊胃口的感覺,上禮拜「深井」的結尾剛好斷在主角一行人,終於在學校那間被封住的老舊保健室裡,發現了櫃子底下壓著的那一口井,他們正要推開上頭的櫃子,然後就沒了。
「到底兇手是誰?是人還是鬼?還是那個多年前失蹤的小學生?」他喃喃自語,都快煩死了。「×的!很瞎耶!為什麼這禮拜沒有?她到底有沒有職業道德啊?」
趙子安不爽地在寬敞的臥房裡發洩著滿肚子怒火,一下子往牆面猛砸籃球,一下子又踹健身器材,搞得自己腳趾痛到不行。
「算了!」他突然站定,咬牙切齒道:「誰希罕哪?不就是一篇不知道是懸疑小說還是鬼故事的東西,她不寫,我還不想看咧!」
他唱完了狠話,氣呼呼甩門出去,決定找那票死黨到籃球場上來場鬥牛,一決生死!
那些文藝版上娘娘腔的東西,統統滾去見鬼吧!
接下來一個禮拜過去了,兩個禮拜過去了,他就這樣忍到了第三個禮拜,可待校刊一出,又像受到了某種制約般,二話不說立刻搶到手上狂翻。
「為什麼還是沒有『深井』?!」
趙子安怒氣沖沖地衝進校刊編輯室裡,一把就將負責主編的同學拖出來,壓在牆壁上凶狠地咆嚀。
「趙趙趙……同學……對、對不起……」主編同學嚇得話說得結結巴巴,「因、因為花小姜沒有交稿……所、所以我……我也沒辦法……」
「你這主編是怎麼幹的?吃屎長大的啊?她不寫,你不會催她稿嗎?」他的吼聲震耳欲聾。
「我我……我知道了……」主編同學牙關頻頻打架。
「今天放學前就要給我個結果!」他威脅地瞇起眼睛。
「一定一定……」主編同學點頭如搗蒜。
趙子安這才怒氣稍平,鬆開對方的衣服,拍了拍矮了自己一個頭的主編同學,露齒一笑,「謝啦!」
「不客氣不客氣……」主騙同學驚魂甫定又受寵若驚。
解決完困擾,他愉快地哼著歌輕鬆離去,好心情持續到最後一堂課鈴聲響起後,突然收到的那張紙條,上頭寫著——
趙同學:
對不起,花小姜同學說她有事,以後沒辦法再連載了。
趙子安瞪著紙條上的每一個字,剎那間,彷彿聽見自己腦子裡名喚耐性的神經斷裂了!
*****
花小姜習慣性走到學校下一站的公車站牌等車,避開那些在校門口等著坐私家車的有錢同學。
她不以自己坐公車為恥,卻厭倦了站在公車站牌下,還要聽到背後傳來陣陣訕笑聲。
每天沉重的課業和回家後繁雜的家務已經搾乾了她的全部,她沒有那個精神和力氣再應付複雜的人與事。
她好想快點畢業,快點長大,大到足夠有能力掌握自己的人生——
「花小姜!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在她身後響起,她嚇了一大跳,立刻回頭。
見到那張自以為是的驕傲英俊面孔,花小姜面色一沉,隨即別過臉去,面無表情。
「你到底在拽什麼?」趙子安怒氣沖沖的瞪著她。
她置若罔聞,對著駛近的公車招手.,就算不是搭回家的那一班,隨便什麼路線,只要能夠快點甩開這個討厭鬼就好!
趙子安從來不曾被人如此忽視過,不禁勃然大怒,索性將她一把扛上肩。
「喂!」花小姜又驚又怒,猛烈掙扎起來。
「閉嘴!」他氣沖沖地扛著她往回走,大手毫不客氣地拍了她屁股一記。「不要亂動!」
「放開我,你這個……你這個流氓!」她死命想掙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