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靜軒環顧四周。這是她一個人的家嗎?她一向討厭寂寞,結了婚,她還是一個人……
上了二樓,回到臥室。牆上掛了一幅巨幅的結婚照,相片中只有她笑得開心滿足,戴雍始終冷著一張臉,記得拍照時,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拒絕攝影師提議的親密動作。
一旁茶几上的紅玫瑰不知主人心情,仍散發著宜人中帶著曖昧春情的芬芳。黎靜軒走了過去,怔怔的看著桌上的蛋糕、蠟燭和香檳……
也不知呆望了多久,她幽幽一歎,動手點燃了藝術燭台上的蠟燭,再熄了房內的燈,開了香檳在兩隻高腳杯裡各倒了些,再把其中一杯推到對座的位置,想像戴雍就坐在那。
她端起了杯子,低喃,「要敬什麼好呢?新婚愉快嗎?其實在早一刻前我是很快樂的,我規劃著新婚生活,有好多好多的夢想,我想……這樣的快樂夠多了。做人不能貪心,換你說吧!」
如果戴雍就坐在她對面,他會怎麼說呢?他最想要的東西又是什麼?而她這個……迫於無奈、百般不願下娶回的妻子又能為他做什麼呢?不知道為什麼,在想這個答案時,她想到了方才戴雍的話—
除了一紙證書和錢之外,我什麼也無法給你。
如果說,結婚證書是他唯一能給她的「幸福」,那麼她能回以他什麼快樂呢?
……另一紙協議書嗎?
將腳縮上了椅子,雙臂環膝,她呆呆看著燭台上的蠟燭,看著燭淚一滴一滴滑落……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一個不經意的抬頭,這才發現天邊露出魚肚白了……
新婚夜,她一個人迎接晨曦。
之前的幾個小時,她在想什麼?
她想要快樂!沒有戴雍也能得到的快樂。因為她的快樂而犧牲別人,太沒有道理。比起她打小被父母捧在手心疼愛,戴雍何曾擁有過這些?幸運的人要分些幸福給別人,不能貪心,這樣幸運之神才會繼續眷顧。
所以……她決定了!
放他自由吧!
也許是一直以來,戴雍從沒響應過她的感情,向來都是她單向的喜歡,因此放棄時也毋需太多的勇氣,只需說服自己罷了。
喜歡一個人,如果說對方不能喜歡你,就把那些喜歡留給自己,多愛自己一些吧!是呀,以後她就是一個人了,如果她不多愛自己一點,誰來愛她呢?
想通了自己要什麼之後,雖然心裡還是有些難過,可她決定不再把自己困死在一段沒有愉悅的單戀裡!
看著清晨可愛的陽光,她瞇了瞇眼,深呼吸,揚起嘴角。在淚光中輕輕的哼唱一首流行歌曲,像是給自己打氣,為自己療傷—
「……分手快樂,請你快樂,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離開舊愛,像坐慢車,看透徹了心就會是晴朗的……」
第1章(1)
三年後
醫院的VIP病房裡,幾位西裝筆挺,狀似成功人士的中年男子和一名老人圍著病床上的高大男子,你看我一眼、我瞧你一下的,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和床上那位年紀明顯小在場其他諸位很多的病患商量,可礙於話題的敏感性,誰也不願身先士卒開第一槍。
而床上的那位,似乎也不打算化解這份微妙的氣氛,完全漠視圍在週遭諸位忐忑不安的心情,繼續悠悠哉哉的看著手上的英文財經雜誌,至於站在一旁的秘書則是做到眼觀鼻、鼻觀心的境界,活像尊雕像。
一群人瞧來瞧去,最後視線一致落在年紀最大的戴老身上。且不說在公司戴老職位高,董事會他有一席,就憑總裁私下還得叫戴老一句「叔叔」的份上,他絕對是他們之中最有資格開口的人。
戴永賀一向怕他這侄子,可一想到要提的這事將來所可能獲得的好處,他不由得勇氣倍增。「咳咳……」
繼續閱讀手中的雜誌,對於老人的「提示」連頭都沒抬,但床上的男人霸氣的濃眉似乎挑動了下。
「咳咳……咳咳咳……」
「我說,叔叔,等一下要不要順便掛個病號?我瞧你咳得挺嚴重的,別忽略這種小症狀,肺癌、肺結核的統一徵兆就是咳。」可從他的語氣裡聽不出一絲關懷,倒滿是嘲諷意味。
「咳……不礙事、不礙事。」
「是嗎?」男人連抬頭也懶。
「那個……我說戴雍啊,這回的意外車禍,邀天之倖,你總算吉人天相的大事化小,眼見就能出院了,真是可喜可賀。」
懶得看他那副佞臣嘴臉,他淡淡的說:「是啊,的確邀天之倖。」
這是一場十分嚴重的車禍。一部中型貨車逆向行駛衝撞他駕駛的休旅車,貨車司機當場死亡,而他在經歷了幾個小時的搶救,並在加護病房躺了近二十天,情況才穩定下來,轉至一般病房。
如今住院近三個月,眼見今天就可以辦出院了。
說真的,在車子撞上的那一瞬間,他以為他這一生大概就到此為止。能活下來,是奇跡!
「那個……經歷了這一回,有件事……我和你堂哥、表叔他們有一些感觸和想法。」
「哦,說來聽聽。」
話到此,戴永賀原本想把燙手山芋往下一個手上拋,畢竟風險要分攤才比較安全。可當他將目光往其他人身上掃時,大夥兒全有志一同的把視線全盯在他身上。
這時的「眾望所歸」大可不必!這些人……擺明死道友不必死貧道,可惡!
「怎麼不說話?」
知道不會有人幫忙,深吸了口氣,他說:「我們都知道……你對婚姻是極排斥的。」
隱約記得他之前有過一段極短的婚姻,那次結婚活似「秘婚」,根本就沒人知道,連他自己的父親—他的大哥—也是在他離婚後才曉得。
之後他也交往了一些女人,可從來沒聽過他想再婚。之後才聽他大哥提及,也許是因為他和他母親的關係,戴雍對婚姻十分排斥。
「可經過這一次的事件,我們有了很大的危機感。」
「危機感?」終於放下手中的雜誌,戴雍抬起頭來。一向除了對私利有危機感外,他家叔叔還能提供什麼有建樹性的話,他非聽不可?
「如果……如果你不打算有婚姻,那麼……無論如何,也該立個繼承人。」說到這個,他實在不得不怨年前往生的大哥。除了決策小組,大權幾乎全落在戴雍身上,就連決策小組,也是以戴雍馬首是瞻!這小子即使再有能力,大哥好歹也該考慮一下他這個當弟弟的!他把他們這些兄弟當什麼了
更令他不平的是,他雖然也是財產繼承人之一,順位根本遠到……這輩子大概等不到了。
「繼承人?」
講到重點了!戴永賀更賣力的說:「是啊,雖然你正值年輕,可……唉—這回車禍還真教人捏了把冷汗!其實……早日立下繼承人只是以防萬一,你不必想太多。」見侄子臉上沒什麼表情,也沒要發飆的跡象,他更大著膽子直言,「其實,咱們集團用人唯才,有不少親戚到了退休也不過是個小小的經理,繼承人也不一定要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像咱們親戚中有不少好人才。」
「嗯,那你覺得誰是適合人選?」
「例如……呵呵,我覺得秉康就不錯,這可不是我自虧,他一流大學畢業,而且……能力也不差。」秉康是他大兒子。
之前叫他到公司上班,他嫌由基層做起沒面子。如果成了繼承人,這下可有面子了吧?
「一流大學?那好,明天我要林秘書把親戚年輕一代的,所有『一流大學』畢業的數據全調出來,再依學校高下、學歷高低來做考慮。啊!我記得二堂哥有個兒子是台大的,大表哥的大兒子好像是哈佛的……」
在場諸位在公司的職位都沒有戴永賀高,親戚中的輩份也低,一時間都尷尬的噤聲,可又因為戴雍提到自家兒子而沾沾自喜。
「呃,那個……」戴永賀紅著一張老臉,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戴雍看著他們彼此間「有趣」的氛圍,看來他們今天來的目的還沒達到,內部就起內哄了。
他接著說:「提前立下繼承人我沒有意見,只是……我會審慎考慮。」看著在場諸位揚唇一笑。「且不說哪天我也許心血來潮生個孩子來玩玩,也有可能把公司制度變成專業經理人,嗯……其實這樣也不錯,是不?」
「戴雍,你……」
他阻止他們再往下說。「今天你們到這裡的目的我知道了,沒別的事的話先回去吧。」
他下逐客令的態度冷肅,即使有話還沒說完,也沒有哪個人敢留下。
待一群人全走光了,戴雍看了一眼方才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秘書。「林秘書……」
「是。」
「我是不是老了?」
突如其來的問話使得林秘書怔了下。「不。總裁才三十三。」
「三十三啊,那也不年輕了。」戴雍有些自嘲。「三十三歲立繼承人是早了些,可這倒提醒了我一些事。我想,往後這種誰誰誰的孫子想認我當乾爹、誰誰誰的兒子想跟在我身邊學習的事,只怕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