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百思不得其解,恨這幾日來思緒的波折起伏,都只是為了他!
不自覺地,她又歎了一口氣,若是以往,舞刀弄劍的她,才沒空做這傷春悲秋的怪事呢!
突然,一聲「咕嚕」拉回她恍然的思緒。
雲少蓉回過神,用指撓了撓停在窗前的鳥下巴,沒好氣地喃道:「小鹵蛋,你也等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小鹵蛋是宋於柔的信鴿,因為渾身通圓,擁有一身杏褐色羽翼,因此被她郕椄陘p鹵蛋。
這些日子以來,小鹵蛋是她用來與宋於柔互通消息的「工具」。
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小鹵蛋似乎聽得懂她的話,發出「咕嚕」一聲後,竟以它圓呼呼的身體蹭了蹭她的蜜頰。
雲少蓉被它的羽毛撓得發癢。「呵!這是在安慰我還是茌催我吶,好癢耶!」
語落,她忍不住咯咯笑出聲。
「咕嚕」,小鹵蛋發出十分短促的音調,似人類不以為然的冷哼。
「好了、好了,要幫你綁上信了,緊張個啥勁吶!」纖纖玉指輕推它的鳥頭,她帶著笑輕聲斥著。
「咕嚕」,小鹵蛋抬起鳥腳,示意她別再囉哩囉嗦。
「知道了,別催了!」她拿起方才剛寫好的小紙條,斂眉沉思了一會後,才將小紙條捲成紙卷,塞進它腳上的長形銅管上。
唉!她終究還是感情用事了。
這一切與她當初的計劃完全背道而馳呀!
感覺信已綁上後,小鹵蛋瞥過鳥頭,朝她發出「咕嚕」一聲後,振了振翅、展翅而飛。
「小心吶!別讓人當成野鴿烤了吃了。」朝那肥乎乎、圓哆哆的鳥影揮了揮手
後,她收回視線,悶悶地想著等一會兒該做什麼。
雲少蓉一旋身,衛韶楓那玉立的身影突然映入眸底。
「喝!」她撫著心口倒抽了一口涼氣,壓根沒注意到他是幾時進入她的寢房、幾時站在她的身後。
「你在做什麼?」一貫溫和的嗓音,不像是質問,反倒像不經意的閒聊。
她深吸了口氣,嗔了他一眼。「你嚇了我一跳!」
「我以為有人同你說話。」他思索了會,十分確定在踏進她的寢房前,他隱約聽到她與人對話的聲音。
瞧他一如往昔的淡然,她內心有著怒火,也有著不甘。「我同自個兒說話、同我身邊的花花草草、天上的雲說話不行嗎?」
她的語氣有些憤怒,衛韶楓按捺下想碰觸她的衝動,好半響才輕鬆地道:「這陣子我有些忙,所以沒空陪你,對不住。」
她聳肩故裝無所謂。「無妨,反正過些日子我就要回家了,若總要你陪著我,我也不好意思。」
乍聞她的決定,衛韶楓心頭一沉。「你……要走了?」
他知道她終是會走,只是沒料到會那麼快。待她下一回再上山寨,便是她與「臥羅煞」少寨主成親之時。
迎向他莫名悵然的神情,雲少蓉自嘲地道:「咱們很快就會見面,不是嗎?」語落的那一瞬,一股淡淡的、幾乎讓人察覺不出的悵然,從她心底悄悄滑過。
眼中掠過一絲掙扎,他僵硬地點點頭,胸中鬱結難受,原來真要無動於衷是很難的吶!
他想,得找個時間向她坦誠這一切,讓她決定他們之間是否能有機會續緣……
頓時,沉默像一面高牆,無聲地擋在他們之間,這一刻,各懷心思的兩人竟無言以對。
不知處在這落針可聞的尷尬氣氛當中多久,突地一聲聲歡呼劃破這一份沉窒。
心猛地一促,雲少蓉問:「什麼事?」
「不知道,出去看看再說。」他加快腳步,往傳來歡呼聲的地方疾行而去。
當兩人的腳步同時停在山寨口時,衛韶楓因為眼前所見,頓時臉色鐵青。
只見此時山寨口大開,十來個兄弟各有所獲地接受寨內弟兄的歡呼,開始說起今日的豐功偉業。
「你不知道,當老子剛想使出無敵擊虎拳嚇唬他時,那老頭就乖乖把銀子給交了出來。」
「呿!那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我才吼了一聲,對方便嚇得屁滾尿流,把身上的銀子雙手奉上……」
他們的吆喝聲夾雜著歡呼的聲浪,使人彷彿置身在歡度年節的錯覺中。
衛韶楓俊雅的臉孔登時黑了一半,連向來溫和的眸子也蒙上陰霾。「你們又出寨『幹活兒』了?」
這李大疤得意過了頭,完全瞧不出衛韶楓正壓抑著怒氣,仍舊兀自喳呼道:「少寨主,今兒個收穫不錯,我去讓秋草多殺幾隻雞……」
他的話未盡,身旁的弟兄便用手肘撞他。
話被打斷,李大疤喉間發出似獸般的低咆。「你他媽的臭狗子,老是拿拐子頂我,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被他一吼,小狗子登時嚇得臉色發綠,低聲說著:「不、不、不是,我是要告訴你,別、別說了,少寨主不高興……」
「嘰嘰咕咕說啥鳥話,聽不懂啦!」李大疤晃著缽大的拳頭,直接賞了他一記硬拳。
「格老子的,李大疤你發啥火——」
「他奶奶的熊,誰打老子——」
「操你奶奶的——」
霎時間,寂靜的山谷裡起了騷動,粗聲粗語,連綿不絕地在耳邊響起,不知怎地,一群人就這麼打了起來。
雲少蓉見狀,詫異地倒吸了口氣。
這些草莽漢子未免也太誇張了,若是手上有兵器,怕是會殺得天地變色,星月無光吧!
衛韶楓面色一凜,氣得俊臉煞白,正要開口,展豫卻突然壓住他的肩頭,搖頭制止。「少寨主和少夫人先到大廳坐著吧!」
「難道就這麼任他們打下去?」他像個不容孩子打架的夫子,板著臉斥道。
展豫習以為常地噙著笑。「他們幾天不打一次架發洩,心裡就不爽快,這是他們的生存方式。」
衛韶楓聞言一震,伹瞬即恢復鎮定。
他幾乎要忘了,自己只是一個冒牌少寨主,對於「臥羅煞」的一切,並非他一個外人能干涉的。
若不是在這個陰錯陽差的巧合下,他絕不可能與這幫賊寇有所交集。
是善緣或孽緣,他已無從判定。
只知道,就算「臥羅煞」少寨主一直不出現,他也不能再讓情況繼續將錯就錯下去。
他想回歸屬於他的平實生活,當個私塾夫子,軟化世人,造育英才。
「很難想像你是『臥羅煞』的一份子。」回過神,衛韶楓意味深長地道。
「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展豫幾近自語的呢喃,黑眸深處閃爍著讓人不解的幽謐光采。
隱隱察覺他內心隱晦的一面,衛韶楓雖好奇,卻不打算探究。
「我們走吧!」為免被波及,衛韶楓對著身旁的人兒道。
雲少蓉收回遠放的視線,點了點頭。
現下,她的心思只放在他方才未盡的話語當中。她很好奇,到底有什麼事可以讓這書生寨主那麼感到難以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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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肩走過林間小徑,雲少蓉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凝重的情緒。
她側眸,小心翼翼地問:「你……很生氣嗎?」很難得見到他這溫吞的性子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生氣?」他若有所思地道:「他們若是我的孩子,我會希望他們讀書。」
「讀書?!」她微怔,沒料到會由他口中聽到這樣的答案。
「不是要他們鑽研經書,更不是要他們準備科舉考試,而是藉著讀書,增長學問,讓他們不致成為賣弄力氣、野蠻霸道的吳下阿蒙。」
他在山寨的這段時間,並非只感受到他們粗暴低俗的一面,相對的,他也體認到人性本善的一面。
寨裡的弟兄雖因各種無奈的原因成為山賊,但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浩然義氣,卻也讓他頗為感動。
他一席話說得文雅,卻讓雲少蓉愕然不已。
「你真的很不像寨主。」細想著他的一切,雲少蓉心中五味雜陳地開口。或許就因為他不像山寨主,才讓豪氣千雲的她,莫名其妙陷入情感的糾纏中。
徐緩地垂下目光,他深吸了口氣,握緊拳,開口坦誠。「我的確不是。」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俊唇抿出一抹近乎苦澀的笑弧,溫雅的嗓音緩緩道出:「我並不是『臥羅煞』的少寨主。」
呼吸一窒,雲少蓉險些喘不過氣來。
整理著紊亂的思緒,他沉靜地答道:「你說……你不是少寨主?」
「那天被你推了一把,那一撞,把我的記憶全給撞了回來。」
「你的意思是,因為那一撞所以恢復記憶,想起以前的事、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
他語重心長地頷了頷首。「這些日子以來,太多的巧合讓失憶的我錯認自己的身份。」而這也解釋了為何他不會武功、為何總與山寨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雲少蓉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好半晌才意會到他說了什麼。那一瞬間,她的心緒從未如此複雜過。他是假的、她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