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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季潔

  楔子

  「雲岫山」位於庾縣境內,因終年雲霧繚繞,讓人難窺其山貌。

  其山儘是奇峰峻崖,蒼松古柏遍佈成林,飛泉水瀑處處可見,幽壑深谷、地峻勢險,若非必要,沒有人敢冒險入山。

  而在這層神秘面紗的防護下,有個意外滋長、壯大,並佔山為王的「臥羅煞」山寨。

  多年來,出沒在山間的「臥羅煞」山賊,不時搶劫過路商旅,縱橫於山林之間 。其神出鬼沒及剽悍的行事作風,讓人聞風喪膽。

  當地官府雖曾出手整治,卻不敵山賊作亂,束手無策下,只有發出警告,請入山百姓自求多福。

  於是,在天然及人為這兩大因素下,「雲岫山」被稱為山險、水惡、人心黑之山。

  只是,即便山賊凶悍的傳言傳得沸沸揚揚,但正欲前往霞華鎮學堂教書的衛韶楓,卻因為私塾開課在即,不得不孤注一擲,涉險入山。

  因為曾聽聞山賊凶悍的傳言,衛韶楓心裡不免有些忐忑。

  然而入山已整整十日,他非但沒遇上山賊,感受到的卻是山花盎然綻放、滿山幽香的爛漫美好。

  這讓他對「雲岫山」的靈秀出塵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日,在離霞華鎮僅一日路程的山嶺土道間,他頓下腳步,如釋重負地朝身側的景致發出一聲喟歎。「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登高遠望,山勢雄峻、天高雲低,漫天嫣霞灑落在猶如一方素格的霞華鎮,增添了萬千氣象。

  炯然眸底映入這個壯麗景象,讓學富五車,自幼飽讀詩書的衛韶楓,心頭登時充斥一股說不出的萬丈雄心。

  只要再過三日,他便可進入霞華鎮,進行教化人心的偉大聖職了!

  在衛韶楓覽看遠景、心生感動之時,毫無徵兆地,一片厚重烏雲竟隨風緩緩移至他的視線範圍。

  衛韶楓斂眸愣了愣。「要變天了嗎?」

  話落不過半刻,黑壓壓的雲層蓋住了原本晴朗的湛藍天際,紛紛落下綿密的急雨,劈里啪啦的雨點落在他的湛青色衣袍上。

  衛韶楓神色倏地一凝,撇嘴苦笑。「不是吧!」

  怕包袱裡的書冊淋濕,他改將肩上的包袱抱在胸前,朝四周張望了一番,亟欲在這荒郊野嶺之地,尋得避雨之處。

  滂沱的雨勢不容他多想,轉瞬間他全身都被淋濕,讓他不得不趕緊加快腳步,覓一處地方避雨。

  在一片疾風驟雨的肆虐下,山道已是一片泥濘,被雨淋得一身狼狽的他,腳下沾滿了厚厚的泥巴,濕滑的腳步在雨中顯得寸步難行。 

  可惡!這天候實在荒謬得緊!衛韶楓暗咒了一聲,眼前那條向前迤邐蜿蜒的黃泥土路,在雨幕的籠罩下變得模糊。

  他抹開打在臉上的雨水,想努力辨清方向,深怕一個眼花,便會誤墜萬丈深淵之下。

  在衛韶楓忙亂之際,身後竟突兀地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回頭望向冒雨而行的馬隊,衛韶楓只得將身子緊貼山壁,讓道而立。

  沒想到一個踉蹌,他沾滿泥濘的腳一滑,身子竟往那懸崖墜去。

  「啊——」他大叫,情急下捉住山道邊的老樹,希望能穩住身子。

  只可惜他只是一介文書生,只抬過書簍子的長臂哪堪如此折騰,不過半刻,扣握住老樹的十指已被粗糙的樹皮磨得發熱、刺痛,手臂也開始發酸、漲痛著。

  唉!可惜他滿腹的抱負、理想,看來要魂斷「雲岫山」了。

  支撐不了的手一鬆,他發出一聲椎心裂膽的慘叫,藉以緬懷在人間的最後一絲餘音。

  「找到了,人在這裡!」

  倏地,在衛韶楓即將放棄之際,一雙粗如巨樁的健臂突然握住他的手臂。

  他費力的睜開眼,想擺脫雨絲扎眼的糾纏,卻無濟於事。

  不過須臾,撼天蹄聲逼近,一陣陣勒馬嘶嘯的聲響伴著雨聲落入耳底。

  尚不及釐清狀況,他猛的一個勁被對方拉拽上馬。

  原本他的意識還算清醒,無奈對方這個粗魯的動作,讓他的肚腹撞上馬背。

  驀地,痛意襲來,在一陣天旋地轉下,他臉色一白,來不及喊痛出聲便暈厥過去。

  「少寨主!」

  「少寨主!」

  隱隱約約中,意識模糊的衛韶楓想,他此刻或許置身在騷動不安的噩夢中……

  第一章

  時正初夏,晴朗的天空可以偶見如紗若絮的雲絲,清淡的隨風飄移。

  花園裡的芍葯開得極美,在蝶影翩翩及唧唧蟬鳴的點綴下,為寧靜的午候添了一點夏日氣息。

  閨閣裡,雲少蓉左手拿劍譜、右手拿劍比畫著。「氣灌指尖——喝!」

  小丫頭純兒甫踏過門檻,感覺到一陣勁風迎面撲來,趕緊縮頭歪脖子地喊道:「小姐饒命呀!」

  雲少蓉微微皺起柳眉,斥著。「純兒,沒事別亂冒出頭來,多危險吶?!」

  純兒噘起嘴,一臉無辜地噥著。「純兒不進來伺候小姐,要上哪去呀?」

  「去、去、去,不用伺候。」她練劍練得正起勁,哪還需要她伺候哩!

  純兒瞥了主子一眼,不消多想,也知道主子心裡的想法,她微笑提醒。「如果純兒沒記錯,小姐這時候該繡花了吧?」

  覷了貼身丫頭一眼,雲少蓉哀怨地道:「壞丫頭,你非得這麼掃興嗎?」

  她練劍都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繡那什麼鬼花?

  「為了不讓小姐再惹老爺生氣,純兒甘願當壞丫頭。」

  她的主子雲少蓉,是庾縣縣令雲大輔的掌上明珠。

  不似一般養在深閨裡的千金小姐,雲少蓉手中不拿針也不拿筆,擅長的是舞刀弄劍。

  因而不時可見她獨自一人,練些不知打哪得來的奇怪武功招數。

  或許正因為如此,雲少蓉不若一般大家閨秀白皙,她的膚色是像桂花蜜般的健康、明亮色澤。

  蛋形臉兒上嵌著一雙清澈坦率的杏眸,一瞧便知是藏不住心事的性情。

  微微上揚的豐潤唇瓣微翹,像隨時掛著笑容,全身上下有一股活潑俏麗的自然氣質。

  雲縣令為了讓這個個性大剌剌、粗魯的心肝兒早日覓得好歸宿,在幾番訓誡不成後,唯有強逼女兒「棄武從文」,安安份份當個「正常」的好姑娘。

  而這個「監督」主子成為「正常」好姑娘的重責大任,自然落在雲少蓉的貼身丫頭——純兒身上。

  雲少蓉翻了翻眸。「真不知爹是讓你吃了什麼藥,怎麼把你教得這麼聽話。」

  「身為雲家奴僕、小姐的貼身丫頭,聽話是應該的。」純兒理所當然地開口。

  「唉——」雲少蓉深深歎了口長氣,無言以對。

  「小姐還是趕緊開工吧!要不,讓老爺知道小姐整天練劍不繡花,定是要罰純兒頂水盆的。」

  雲少蓉聞言,沮喪地垂下纖肩,怨懟地喃道:「純兒,你別逼我嘛!」

  純兒不為所動地把放著針包、繡線、剪子的小竹籃及繡花繃子給取了出來。「小姐的幸福就是純兒的幸福。」

  「學會繡花就能得到幸福?我才不信那一套呢!」她冷嗤了一聲。

  「姑娘家都得要會做些針黹活兒才好,小姐快把劍收好。」純兒與主子相處久了,自有一套應對方式。

  雲少蓉晶亮的杏眸對著那些姑娘家的玩意兒,開始挑三揀四了起來。「真不懂是誰發明這麼無聊的玩意兒,瞧這針,細得跟牛毛似的,我刺不了幾下,就把針給折斷了,還有這繃子也不夠結實。」

  「針斷了可以再換新的,至於繡花繃子,純兒已經到打鐵鋪訂了個鐵繃子,相信以後就不怕繃子被小姐弄壞了。」

  她知道習武之人的力氣本來就大,也知道主子往往還沒繡出一條線毛蟲,便可以把針啊、繃子啊給弄壞。

  因此她早就有先見之明,趁早走了趟打鐵鋪,差人做了鐵繃子。

  瞠大杏眸,雲少蓉倒抽了口氣,這下子不得不佩服純兒恪守「身為雲家奴僕、小姐的貼身丫頭」的人生宗旨。

  「算了,繡就繡唄!」她俐落地甩劍入鞘後,直接把劍拋給純兒,豪邁地說:「快收好。」

  未料及主子突然把手中的玄鐵墨劍丟給她,她直接被那把重劍給壓倒在地。「啊——小姐,劍好重,嗚……」

  她雖然是個丫頭,做慣了粗活,養了不少蠻力,但真要抬起一把重劍,可真會要了她的小命。

  瞧純兒柔弱得不堪一擊的模樣,雲少蓉感慨良多地撫額輕歎。

  「純兒,你缺乏鍛煉!」

  「是小姐把自個兒鍛煉過頭了。」

  「是嗎?」不費吹灰之力便拉起純兒,再拿起劍,雲少蓉露出明媚的笑靨,頗得意地回應。

  純兒嗚咽了一聲,實在不知該拿主子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時,雲少蓉瞇起眸,敏銳地捕捉到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有人!」

  這些年來,武功益發增進之時,她聽聲辨位的功力也跟著益發敏銳,依著腳步落地的力道,她輕易就辨出了來者。

  「啥?」看著主子分毫不差地將重劍甩回牆上的飾架之上,再俐落地拿起繡花繃子,溫雅地倚窗而坐,純兒一頭霧水的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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