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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決明

  「唔艾泥!」儘管嘴裡全是蕃薯,她仍了亮地擠出一提到吃就會開心大喊的三個字。

  「什麼?」掌櫃沒聽懂,也幸好他沒聽懂,否則定會以為刀屠還沒過門的新媳婦兒馬上就紅杏出牆,姘頭還是他。

  「掌櫃。」刀屠上樓來。

  「刀頭灶,恭喜恭喜恭喜——」掌櫃起身上前,就是一陣道賀。

  「沒有什麼好恭喜,沒有親事,沒有喜宴。」刀屠手裡拿著一盤蜂蜜糕,饕餮雙眼瞠得好圓,被蜂蜜甜孜孜的香味勾走了魂,連眼皮都忘了要眨。

  刀屠用這招將她帶離二樓,只留下一句「她不是我媳婦兒」及滿臉癡呆的老掌櫃。他將她領到四喜樓偏側的水井邊,四下無旁人,他要同她將話說清楚講明白。

  他一開始沒否認,是因為在廚房裡眾人熱烈討論的音量根本不容他插嘴,就算解釋了,他們也聽不進去,他不想無謂的浪費唇舌,但他不能任由情況惡化下去,一切都是士弘的玩笑話,只有她當真了,他不可能娶她,不可能和她共結連理。

  「我是。」饕餮咬下蜂蜜糕,只覺甜得連舌頭都要化掉,蜂蜜味道好香,糕又膨又軟,含進嘴裡就融了,滿嘴全是蜜香。她忙著吃,但也沒忘記要反駁刀屠對山羊鬍掌櫃說的那句話——

  她不是我媳婦兒。

  「你不是。」刀屠邊削瓠瓜皮邊說,刀法利落。談正事歸談正事,工作也不能怠忽。

  「我當然是。你沒有媳婦兒,我報名卡位,我搶到先機,所以你的媳婦兒是我。」饕餮的思考模式很直接,沒拐彎沒抹角。

  他沒有媳婦兒,她要當他的媳婦兒,她就是他的媳婦兒——這三句話,像糖葫蘆那種甜美紅果子,一塊串在竹籤上,成為一體。

  「不要用凶獸的態度來看待人界之事。」他快歎氣了,這只饕餮聽不懂人話嗎?他已經和她「討論」老半天,她還是堅持己見。

  「你和我都不是人類,幹嘛不能用凶獸的態度來看待呢?」她才弄不懂他為何這麼難溝通。

  「你不是人類,但我是。」

  「你是人類?你是的話,我饕餮將頭剁下來讓你熬湯!」她話才出口,又嘿嘿笑道:「不過我刀槍不入,要剁我的腦袋憑你這把小菜刀是做不到的。」說得可驕傲呢。

  她,饕餮,與渾沌、檮杌、窮奇同列四凶,但以法力而言,她像是湊數一般,連渾沌和檮杌的二成都不到,被窮奇欺負奚落也只能摸摸鼻子作罷,可她仍是眾妖聞之色變的四凶,原因無他,全因她擁有金剛不壞之身,任何刀劍武器都不能傷她半根寒毛。

  此外,還要再加上一個永遠填不滿的魔胃。

  有傳言,饕餮能吞天。

  能不能,她還沒試驗過,畢竟「天」看起來沒有一隻鳳凰可口,也不能沾著甜甜鹹鹹的醬汁再撒上蔥花下肚,她暫時沒有吃「天」的食慾。

  不過當她恢復饕餮原形時,一口吞下一條巨龍是沒問題的,她試過,連骨頭和龍鱗都不用吐哦!

  饕餮吞天的傳言,讓眾妖獸沒膽來挑戰她,誰也不想成為她胃裡的一塊肉末,倒是曾有些傢伙想捉她替他們幹壞事,利用她的吞天本領剷除不順眼的敵人,不過反倒被她吃掉,滋味好的沒幾隻。

  她雖然在四凶中敬陪末座,沒像檮杌、渾沌擁有一掌轟掉整座山的野蠻法力,也沒窮奇又媚又辣的行事風格,但她自得其樂,以吃為目的,走到哪兒吃到哪兒,肚子飽了,心情也好了,她懶得同人爭,只顧著餵飽自己,吃遍四海。

  「凶」字掛在她頭上,壓根格格不入。

  她不凶,一點也不,凶的是她的胃,難以饜足的胃。

  她平時很好說話,但只要扯到吃,她絕對會翻臉。

  像現在,他囉哩囉唆,就是擺明不認她當媳婦兒、不煮食給她吃,讓她的火氣逐漸上升。

  「我是人類。」刀屠堅持此一說辭。

  又來了又來了,她聽得好膩哦,就像喝掉一大壇豬油一樣膩!

  「你好麻煩,腦子裡全裝些什麼呀?」饕餮突地以食指抵在刀屠額心,柔軟的指腹深深施力。她施法,螢光在指腹間進發,刀屠反應不及,意識被她操縱,一瞬間被空白擒獲心神。

  一指定江山!

  饕餮飛快地吟咒,以咒術控制刀屠。

  四凶中,她雖不濟,但在眾妖之間也算是高級凶獸,操控人心這點小把戲,難不倒她。

  「我,饕餮,也就是你口中的鳳五,已經是你刀屠的媳婦兒,你要待我好哦,一定要很好很好很好,要天天煮飯給我吃,將我餵得飽飽的,不准對我囉哩叭唆直說教,不准對我擺臭臉,不准嫌我吃太多,不准跟我頂嘴,做菜不准加芫荽……目前只想到這些,以後再補充。」

  一字一句,她的聲音隨著咒術釘敲進刀屠腦中,牢牢地,再也無法拔除忘卻。

  饕餮滿足地嘿笑,佩服自己聰明的同時,也懊惱這招操縱術應該在一開始拐刀屠跟她走時就拿出來用,省得浪費她這麼多嘴皮子功夫在說服他!

  食指離開他的額,只留下額心淡淡的粉印子,在粉印子消失之後,刀屠失神的黑眸緩慢凝聚視焦,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的燦爛笑顏。

  他笑了,好淺好淺,唇角溫柔揚彎,老是繃緊緊的黝黑臉孔露出稀罕的笑靨,低沉的嗓喚著:

  「娘子。」

  ☆☆☆☆☆☆☆☆☆☆  ☆☆☆☆☆☆☆☆☆☆

  四喜樓,東家有喜,今天歇業一日。

  樓子裡裡外外忙著替刀屠與饕餮張羅婚事,婚宴不鋪張,以簡單為主,只讓樓裡的跑堂夥計丫鬟學徒伙夫及幾位願意同樂的住宿客倌參加,席開十桌,十菜兩湯一罈酒,恭賀刀屠成家立業。

  饕餮喜歡婚宴,最好是天天都辦一場來玩玩。

  婚宴的菜色好棒,她一個人待在臨時佈置的艷紅新房內,脫下厚重霞帔,不管被丫鬟塗塗抹抹好半晌的胭脂水粉會被油膩給弄糊,開始大快朵頤。新房裡的那桌菜是刀屠忙了一下午的成品,和婚宴上眾人吃的等級不同,二十菜四湯兩罈酒,硬是比大家多出一倍,滋味更是無可挑剔;三鮮膾、肥油雞、燕窩溜鴨條、百壽桃、羊肉燉豆腐……她連骨頭都捨不得吐出來!

  不過區區一桌菜就想填飽她的胃?

  咳,怎麼可能。

  幸好,在她拍拍不到半飽的肚皮時,刀屠回來了,她理所當然要他再做一桌菜給她吃,刀屠點頭同意,牽起她,往已經熄柴的廚房去。

  為地,洗手做羹湯。

  他在婚宴上喝了酒,身上有酒味,高大身影坐在小小爐灶前生火。

  他丟些柴進去灶裡,柴火辟啪燒著,照亮他的臉龐,鍋裡煮著水,青菜清洗好備用,他還在儲物室裡翻找有幾樣食材可用。水滾,放入幾團麵條拌開,青菜下鍋燙熟,他試吃麵條的熟度,確定可以了,長筷撈起置盤,不添加任何調味,另外配製出甜鹹混雜的清淡醬汁,要她夾著白麵條沾醬吃。

  她毫不客氣地將整盤端到面前,窸窣吃了起來。

  刀屠以烤爐做夾餅,一邊以刀法薄切肉片夾入。

  她向來只負責吃,沒看過人做菜,夜裡很寧靜,只有他下刀時落在砧板上的聲音。他一點也不馬虎,神情專注,試著菜餚味道,濃淡適中時,他會露出滿意的淺笑,看見她吃得高興,那抹淺笑便會加深。

  她吸入一口麵條,醬汁混著麵條的好滋味滑進嘴裡,真好吃。不是珍奇的龍髓,不是稀罕的鳳肉,沒有撒上金粉配上珍珠,味道卻真好。她應該要埋頭苦吃,用少少幾口就解決這一大盤麵條,可是為什麼此刻正在做夾餅的刀屠更讓她花心思去瞧,還瞧到好幾次都忘了動筷去滿足口腹之慾?

  刀屠站在爐灶前,額頭煨出薄汗,他沒抱怨她是愛吃鬼,也沒有一臉心不甘情不願,他甚至還很有興致的在胡蘿蔔切片上雕出鮮艷好看的橘紅色小花朵,再和著金黃蛋液下鍋拌炒。

  以前,她都是囫圇吞棗掃除眼前的食物,從不知道嘴裡吃的那些東西是出自誰之手。現在,手邊那盤麵條,是刀屠煮的;沾面的醬,是刀屠調的;烤出香味的肉片,是刀屠切的。

  刀屠。

  他並不算英俊,鳳眼細長,偏小,和她一樣將長髮編辮,不同的是他的辮子還盤纏在腦後。他的鼻樑在端正臉龐上顯得偏長,嚴肅了五官間的組合排列,嘴唇厚厚的,讓她想起軟乎乎的燜肉。

  「小刀,你先別忙,過來這邊坐。」她拍拍長板凳,要他放下鍋勺和菜刀坐過來。

  刀屠原本還想替她炸一尾松花魚,不過她說出口的話,他無法拒絕——因為咒術之故。他放下刀,坐在她指定的位置,笑了。

  「娘子。」他輕喊。

  饕餮忍不住摸摸他的發,順道用衣袖抹去他額邊的汗。

  「好乖好乖。」怎麼笑起來這麼可愛呀?鎮無法想像這張臉在今天之前還是繃緊緊的呢,原來那個二灶沒誆她,他對待他自個兒的媳婦兒就是這般溫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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