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忘記,曾經,為了國家朝廷,皇帝想要犧牲掉龍壢熙,若非雅雅強出頭,壢熙早就失去入主東宮的資格,一個連兒子都可以犧牲的男人,怎會吝嗇犧牲一個過去式的媳婦?
他比誰都明白,他們的話不只是恐嚇。
可,要他娶他就娶嗎?哼……從來,不管前世或今生,他的人生只掌握在自己手裡。
「替我解穴,我要出去。」壢熙淡聲說道。
「去哪裡?皇宮嗎?」文俱翔淺淺一笑,替他解開穴道,察顏辨色,他明白方才一番話已讓壢熙清楚自己的冒險計劃根本不可行。
「文師父……」公孫毅想出口阻止,已經來不及。
「別擔心,公孫先生,壢熙是個明白人,他比誰都清楚,便是他有本事把陸茵雅藏到天涯海角,皇上也絕對有辦法把人給追回來、取其性命,為了保住茵雅,壢熙一定會奉旨迎親。」文俱翔說得萬分篤定。
壢熙望著文師父,他沒說錯這是個自己不熟悉的時代,這個時代以一種他不理解的規則在運行著,他來了,能改變的有限,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妥協將就,但……會有辦法的、他會找到辦法……
重重歎息,他起身活動活動手腳,往門外走去。
「王爺……」公孫毅憂心忡忡追上前,拽住他的衣袖。
看著公孫毅一臉擔心,一個難纏的主子果真是屬下的大麻煩,壢熙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不進宮,我去溫室看看。」
鮑孫毅點頭舒口氣,王爺的話是不是代表,就算不情願,他也會遵旨迎娶佳茵芳?
壢熙心煩,坐在馬車裡,兩道濃眉在額間打結,眉梢的疤痕皺出扭曲猙獰。
兩天過去了,他在腦海裡不斷假設新局面,不斷想辦法突破現況,盡避他現在身處皇權時代,他也不會一味妥協,因為他的妥協,傷害的不僅僅是雅雅,連雅雅的妹妹也會受牽連。
推開簾子,他催促車伕幾聲,車伕微訝地偷覷壢熙一眼,今天……王爺看起來侷促不安,發生什麼事嗎?
揚起馬鞭.他抽了馬屁股幾下。
車子來到雅雅住的小屋,壢熙跳下車飛快敲門,才敲第一聲,端風就在門後頭出現,聽音辨人的功夫,他早已爐火純青。
壢熙進屋,屋裡靜悄悄地,多話的銀月不知道跑哪裡去,只有雅雅一個人站在牆邊,傻傻地望向窗外,她偏著頭,思緒不曉得飛到哪一度空間。
壢熙放輕腳步,把帶來的木匣子放在桌上,走到她身後,伸出手臂自她身後圈抱住她。
倏地,一股暖意包裹,雅雅回神,側過頭,他在她頰邊印上一個親吻。
「在想什麼?想得那麼認真。」他柔聲道。
有她在懷裡,壢熙滿足輕歎,真希望時時刻刻、分分秒秒不分離。
「想你。」她實話實說。
她已經想他一整天,也想謹言轉速的話,她說壢熙對著空氣,不明所以地久吼人叫:「有沒有聽過鶼鰈情深、鴛鴦不獨宿?有沒有聽過忠心不渝、此情鑒天地?住哪人要求女人為自己忠貞的時候,憑什麼男人從不要求自己對女人忠貞?這輩子,我只愛一個女人,她叫做陸茵雅……」
謹言說:王爺的口氣是那樣的毅然決然,毫無商量餘地,王爺他,是真的愛王妃。這句話,足夠了。在日日夜夜翹首盼望後,她終於盼來他的鶼鰈情深、他的忠貞。「想我什麼?」他的手像條繩子,綁著她的腰、圈起她的心,他的身子緊密地貼合著她的後背,臉頰與她相親。
她倚著他的溫暖,他汲取她的香氣,兩人是這樣的親近,親近身子、更親近兩顆心。
「想你說的那個溫室,能種出那麼多花,一定很美。」她說著,嘴角露出柔柔笑意,但眼底埋著淡淡哀愁,她不確定,這樣的依靠……還能持續多久。
她的手覆著他的手背,那樣大、那樣溫暖、那樣予人安全的大手呵,為什麼他們不早一點像現在這般,為什麼不早一點情投意合?
「對,很美、美得不得了。屋子已經快蓋好了,過兩天我讓人去那裡收拾妥當、置辦些東西,再添幾個下人,你就可以搬過去。」
「那裡離京城有一段路,你恐怕不能經常來看我。」
「對,不過我會想辦法,每隔一天去見你一回。」雖然路途遙遠,但他並沒有打算讓遙遠路途遙遠了兩個人。
「壢熙,我怕。」她抓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胸口。
「怕什麼?」
「怕太想你,想得睡不著。」
「那我讓人繪一張我的畫像,讓你隨時隨地看得到。」
這個時候,他有股大喊三聲童女的慾望,他想叫童女幫他送一部數位相機,他願意做足各種表情,讓雅雅隨時隨地都能看到自己……不對,如果可以送數位相機,他應該讓童女送輛保時捷,縮短他往返王府和溫室的時間,讓兩人可以天天見面。
「你在想什麼?」雅雅轉過身,仰頭問。
「怎麼了?」
「我說好啊,可不可以順便把我畫在圖紙上,就像現在這樣。但你心不在焉。」她嘟著嘴,微微撒嬌,可心底,抽痛著。
他還在想著即將到來的婚禮嗎?還在想著該如何說服皇帝,放棄陸府聯姻嗎?傻蛋!君無戲言吶,皇上說的話就算不對,下面的人也只能按著頭,一路行到底。
謹言是對的,她也是對的,除非她離開,壢熙根本無法專心面對自己的未來,那條充滿荊棘坎坷的天子路呵,那般難行,她既幫不了他,又怎能處處阻礙?
壢熙低下頭,與她四目相對。「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叫做任意門的東西?」
「任意門?那是什麼?」
「是一扇可以變大變小,可以收在口袋,也可以立在地上、變成一道真門的東西。不管你在多遠的地方,我都可以在門的這邊喊:『我要到有雅雅的地方』,然後打開門,跨一步,就直接走到你身邊。」
「如果真有那種門,可不可以,也送我一扇。」
「你想去哪裡?」
「去……」她想半天,只想到一個最想待的地點。「去有你的地方。」
壢熙笑開懷,捧起她的臉,細細審視她的眉目,這女孩的學習能力很強,才短短幾個月,就敢表達自己的真心意,勇於對他甜言蜜語,很好,不枉費他的用心教導。
他的額頭貼上她的,笑問:「雅雅,我今天說過我愛你了沒有?」
「還沒有。」
「好,那你要好好記住,我愛你。」
「記住了,ILoveYou。」雅雅滿懷抱歉,因為他那麼愛她,她那麼想待在他身邊,可最終,他們只能勞燕分飛。
聽見雅雅這句,壢熙笑得像賊貓偷了腥。
他誆她,這洋文的意思是對不起,她被騙了,每回感到歉意,她便說一次「我愛你」。
「你又有什麼事對不住我?」他問。
「對不住,我還沒辦法……說出那三個字。」他最想聽的那三個字、他天天說幾遍也膩不了味的字。
「沒關係,你還有時間慢慢學習。」
「嗯,終有一天,我學得會。」
「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讓你慢慢學。」她用力點頭,用力擠出笑容,然後又在心底輕輕說一聲:ILoveYou。「過來,我要送你一個禮物,猜猜看,是什麼?」他拉起她走到桌邊。「是花嗎?」
上回他送的玫瑰,美得讓人心喜,插在瓶子裡,她一遍遍想著它們的意義,他說三朵玫瑰代表我愛你.九朵代表天長地久,合起來便是他愛她,天長地久。
他還要再送她一份天長地久?不必了,那花雖然已經凋零,但那個「天長地久」,始終存在她心底。
「你喜歡花嗎?放心,很快那一大片溫室都是你的,想要多少花就有多少花,所以今天不送你那個。再猜猜。」他拿起木匣子,炫耀似地在她面前晃兩下。
「男人送女人東西,不外乎華服、金玉飾品。是哪一種?」她看一眼木匣子,心裡猜,大約是後者吧。
「我這麼沒創意嗎?」他笑著捏捏她的臉,不錯,養胖了一點點,以後生兒子才不會太辛苦。
「創意?」她沒聽懂。
「與眾不同的意思。」
「又是洋文翻過來的新詞兒?」
「對,快猜猜,我真的拿了好東西來送你,你一定會高興得跳腳。」他得意地一彈指。
「跳腳?我豈會那麼沒有家教。」她橫他一眼,那種行為是小家小戶的女子才會做的。
「誰說跳腳沒家教?那叫做真情流露。雅雅,我喜歡你真情流露,不喜歡你壓抑情緒,快樂的時候,就跳舞、就大笑;生氣的時候就大吼大叫,把滿肚子不愉快全吼出來:傷心的時候,就掉眼淚、大聲哭號,難受的時候,寧可找個人捶幾下,也別偷偷躲在角落裡哭,懂嗎?」
茵雅失笑。「我要捶誰啊?」
「捶我啊,我不在的時候就捶端風,他個頭夠大,你怎麼使勁兒,都傷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