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
羅品豐善於整理、分析,至今終於理清了前後兩次看見她這慘狀時,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感受是什麼──居然是心疼。
而這一次,情緒更複雜了。因為帶著疑問:她是為了什麼哭成這樣?
男性的直覺告訴他,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要不然,何敏華跌跌撞撞慣了,多少挫折她都會哈哈乾笑帶過,很認命地繼續努力下去。
該怎麼開口問呢?她不愛多談傷心事,對於過去那一段總是輕輕帶過,刻意遮掩。如果他追問,會不會很沒風度?
「昨天哭的?」他想了半天,腦中沙盤推演了好久,只迸出這句疑問。
「昨天、前天、大前天……」她還認真推算一下。
「為什麼?」羅品豐實在忍不住。「什麼事情讓妳哭成這樣?」
「沒什麼啦,就是心情不大好。」她沒精打采地說,頭低低的。「我該回去上班了。」
「等一下。」他伸手抓住欲轉身離開的她,臉色凝重。「大家都在準備提早下班回家,你們辦公室也都沒人了,為什麼還急著回去工作?」
「你怎麼知道……」
「剛剛我先打給妳辦公室,沒人接電話,我才打妳手機的。」
何敏華沉默了。他們辦公室確實已經沒人,她只是又被要求留守,到正常下班時間才能離開。
「敏華,妳看著我,回答我的問題。」羅品豐罕見地強硬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為什麼要擺脫我?」
大手依然牢牢箝制住她的手臂。從見面到現在,她確實始終不肯抬眼看他,一直在逃避。
因為,不這樣做的話,她會更傷心……
因為,看著他的臉,她會留戀、會心軟、會沒出息……
「敏華。」他又叫她,語氣中帶著不容質疑的命令。
她終於抬頭了,眼裡滾著淚,卻強忍著沒有哭。只是,開口的時候,聲音抖得厲害,連話都講不清楚。
「我那天、有去舞蹈班……想看你,去接蜜蜜……」她哽住了,要努力深呼吸一口,又一口,才能繼續說下去。「可是,看到陳老師……跟你們……」
「妳哪天有去?」羅品豐的濃眉打了個結,腦海裡開始翻無形的日曆。「是這週二,還是上週二?妳那天要加班,不是嗎?」
她的眼淚,好大一顆滾落臉頰,把她自己都嚇一跳。
不過好險,雨絲挾風勢而來,濡濕了他們的頭髮、臉、衣服,也許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眼淚吧。
不想在大庭廣眾下丟臉,何敏華悶著嗓子說:「真的沒事,都已經過去了。雨越下越大,你快點回家。」
「沒講清楚前,我哪裡都不去。」他非常堅持。
望著他堅毅的臉,何敏華終於撐不住了,眼淚如雨勢一般紛紛而下。
美女哭起來是梨花帶雨,美不勝收;但她知道自己哭起來非常狼狽又難看;而且最奇怪的是,美女哭泣時都不會流鼻涕,她偏偏是鼻涕比眼淚還旺盛,狂抽鼻子之際,還又用力掩住,不然、不然──
「你快點走啦!」她哽咽著說。「我不會有事的,再給我幾天就好了,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陳老師條件那麼好,你有她就好了……也許你是一時衝動,可是我會認真啊!這不是你的責任我知道,可是……」
羅品豐耐心地聽著,他猶如計算機一般的腦袋正在快速運轉,詳加分析接收到的信息。
「妳那天,看到我跟陳老師一起走?」
「對。」她用力點點頭,新一波的雨勢再度洶湧氾濫。「我有自知之明,真的!可是你這樣會讓我……很困擾……因為我沒出息,我、我會想原諒你……我知道我可能連資格都沒有,你們才是……真的……在一起……」
真的好悲情喔,又不是正牌女友,不能拿出潑婦的氣勢來狠狠質問:而且最可悲的是,她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她真的願意沒出息地原諒他。
「停。」這次,他敏捷地阻止了她一連串掏心掏肺的胡言亂語,立刻做出果決判斷。「我知道怎麼回事了。那不是我。」
「啊?」悲情戲硬生生被喊卡,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愣住,實在不甚雅觀。
可是那日,她明明看得一清二楚,是他沒錯。什麼都可以不信,自己的眼睛會出錯嗎?
「現在我講什麼,妳都會覺得是強辯,說不定會認為我在瞎掰胡扯,侮辱妳的智商。」羅品豐簡潔地說:「這樣好了,妳跟我走。」
「走?要走去哪?」
羅品豐根本不打算多說,扯著她就走,何敏華踉蹌著差點跌倒他也不管。
她被拖著走了一段路,發現他是認真的之後,忍不住出聲商量:「可是,等一下好不好?我還要上樓鎖辦公室的門──」
羅品豐聞言回頭,臉上出現了有點複雜的表情。濃眉緊皺,但又想笑的樣子,整個就是很詭異。
「到了這個時候,妳還在擔心辦公室的門?」他不可置信地反問。這個女人的責任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我本來就是留下來鎖門的。」她小小聲辯解,有點心虛。
羅品豐考慮三秒鐘,就拖著她往回走。「好,那就回去鎖門。正好也順便拿幾張面紙──」
「拿面紙做什麼?」
他瞄她一眼。「妳不用擦眼淚跟……呃,不用擦擦臉嗎?」
她立刻用手掩住口鼻,驚恐地看著他。她現在一定狼狽到極點。真是!一哭起來就什麼都忘記了。
羅品豐失笑。雖然沒說出口,但心裡居然默默因為她的真情流露而感動,因為她不伯丑也不怕展示軟弱而感動;因為她的重視與認真而感動。
但不太滿意的是,她的退縮。但她一直都是自卑而退縮的女孩,所以,這點不能急,可以慢慢改。
當務之急,是把誤會解開。
陪她上樓洗過臉,幫忙關燈關門上鎖之後,他帶著她,走入飄搖的風雨中。
一路上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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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風勢並不大,卻下著密密的驟雨,雨勢越來越猛,大地沈浸在一片潮濕水意中。
下雨加上入夜了,視線極差,即使羅品豐對這條路非常熟稔,也皺著眉全神貫注地開著車,讓何敏華不敢多嘴問他問題。
穩穩地,兩人來到目的地──羅家老宅。
一進門,他也不管家人在做什麼,更沒給她機會跟誰寒暄打招呼,就硬拉著她直走,長腿在日式長廊上大步邁開,直闖到某扇門前。
砰砰。單手成拳,敲門敲得超用力。
裡面沒回應,隱約傳來細微聲響。
「羅品文,出來。」他板著臉下令:「給你十秒鐘,不出來的話,我會把門踢壞。」
他不用提高嗓門,光是那實事求是的語調,就能讓聽者堅信,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何敏華傻眼。她看看他,又看看那扇門,再低頭看看自己被握得緊緊的手。
不到一小時前,她還在自己辦公室樓下哭得昏天暗地,遭到太多城市路人的側目;而現在,她已經站在山嵐環繞的日式老宅裡,莫名其妙到極點。
半晌,眼前的門打開了,一個男聲懶洋洋地問:「幹嘛?你今天是吃了火藥還是……咦?」
看到門外不只是羅品豐,還有個陌生女子,門內的年輕男人立刻眼睛一亮,慵懶笑意慢慢染上嘴角──那嘴,跟親吻過她的,簡真模一樣。
不只嘴,連鼻子、眼睛、眉毛……乃至於身高、體型,全都相似得驚人。這兩人,簡直就是雙胞胎!
何敏華真真正正傻眼。她呆呆望著斜靠在門框上的陌生男人。不,一點也不陌生,這張臉她很熟;可是,明明又不是他。
而且,對方隨便披著襯衫,扣子根本沒扣,很大方地層露他的寬闊胸 膛;牛仔褲也是低腰到嚇人,褲頭的扣子……何敏華根本不敢去研究到底有沒有扣上。
這,絕對不會出現在羅品豐身上。
何敏華臉紅了。
「這位是誰,要不要介紹一下?」懶洋洋的男聲在問。
羅品豐根本不去管他,轉頭對何敏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看到了嗎?那天去接蜜蜜的,是這個人,不是我。」
「是嗎?你確定?」對方還要故意找麻煩。「我沒記錯的話,蜜蜜最近可都是你去接的。這位小姐,不管妳看到了什麼,那些應該都是真的。請相信自己的眼睛。壞事都是他做的,沒錯。」
羅品豐露出白牙森然一笑。「她看到我跟你女友過從甚密,兩人在大街上摟摟抱抱,還放肆熱吻──」
「呃,我沒看到……」這麼多啊。
「喂!」房間裡頭突然出現了軟軟的抗議聲。「你們把我當什麼?我也有名譽的好不好?」
這悅耳的嗓音……怎麼跟平常在說「小朋友,要不要跟老師比賽?」或「妳跳得很好,放輕鬆,讓音樂帶動身體就可以」的,那麼相似?
「對、對不起,請問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何敏華頭都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