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沒有其他女人柔如春水的眼波,因為她的雙眸中總是充斥著堅定不可轉移的山嶽之氣。
這樣一個女子,不會依附男人而生,也不矯揉造作,忽然間,他開始羨慕並嫉妒那個將來能得到她的男人了。
「主子,是不是很難看?」
他的沉默不語讓嫣無色更加煩躁,抬起右手的衣袖就想擦去臉上的脂粉,司空政急忙抓住她的手,「別,這樣挺好的,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主子,您、覺得、我……美?」她突然變得結結巴巴,大概是覺得這句話和自己太不般配了。
司空政點頭。「如今我可以放心讓你跟著我了,這樣的美女,任誰也想不到會是名震四方的女捕頭嫣無色。從今以後,你與我同行時,就說是我的妻子好了。」
一男一女同行,自然是夫妻的身份較不引人注目。
嫣無色聞言,突然怔住。
「怎麼?怕連累你將來嫁不出去啊?」瞇起眼,司空政心中卻有個可怕的念頭冒出來──但願以後的她嫁不出去才好。
這念頭在一瞬間就佔據了他內心深處,讓他悚然一驚。怎麼?即使他不想陷於感情之中,卻依然會有著身為男人最本能的貪慾嗎?
不喜歡想像她將來嫁給別人的樣子,更不喜歡她成為別的男人的專寵,如果……他大膽地設想,如果這一次的出宮冒險他能大獲全勝,那麼他是不是可以為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次呢?
沒有留意到他的神情變化,嫣無色只是欣喜於自己剛剛得到的頭銜──主子的妻子。
這是該屬於她嫣無色的位置嗎?
但……不管如何她仍是覺得高興,因為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隨在主子左右了,哪怕……只是這短短的,不知何時就會結束的短暫日子。
第四章
正如獵影所說,因為血月國特使帶著大批人馬從南城門進入,整條街道上的人都跑去圍觀,包括守城的士兵也好奇地張望,所以盤查出城人的手續也沒有以前那麼繁瑣了。
嫣無色相信現在任誰都不會認出她來了。
這身淡紫色的衣裙,滿身的釵環首飾,真的讓她變成了一個看似殷實富足的少夫人。她從來不會離身的圓月彎刀,現在被放在馬車中的一個匣子裡,車內裝飾得極為精緻舒服,看上去就像是哪個富家公子要出城游賞似的。
守城的士兵只是象徵性地問了幾句話便讓他們通過了,甚至沒有仔細看一眼車內的人。
司空政一直坐在桌前看一些東西,這些是清晨獵影特地送來的,她雖然沒有過問,但也可以猜到裡面必然有他們此次明州之行的相關文件。
「無色,以往你查案都是怎麼查的?」終於放下文案,司空政拋出了第一個問題。
嫣無色簡潔地回答,「查人,查事,查動機,查所有細節。」
「如果對方不配合,怎麼辦?」
「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心去分析,再去調查所有相關人,總會有人開口的。」
「說的何其簡單。」司空政一笑。「但是想來其中必定有不少艱難。」
「幸不辱君命。」
「你從來都不曾讓我失望過。」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將剛剛看完的文件推到她面前,「如果是你來面對這些東西,該怎麼辦?」
她隨意地看了一下,這些東西都是蕭昊這些年替宮中買辦絲綢的收支表,數目非常巨大,而且每年所花費的銀兩都逐年遞增。
「這些數目的變化並不大,所以父皇不以為意。事實上,宮中這些年各項開支都在縮減,從去年到今年就有三百多宮人先後或因病,或因年紀等原因離開宮廷,所以絲綢的開銷本不必有這麼大。」
「皇上是怎麼回應您的質疑?」嫣無色邊看邊問。
「父皇以為這兩年宮廷大修,還有幾位嬪妃及他的大壽一定用去不少絲綢,所以開銷才會增大,事實上,這些人及典禮上使用的絲綢依然不足以讓宮內的開銷年年遞增成這個樣子。」
她又問:「但這些事難道不該交給戶部去辦嗎?」
「父皇不以為這是大事,所以不願交下查辦。」
「所以您要親自跑一趟?」
「如果這個江山將來會是我的,我必須對得起天地、自己的良心,以及所有的百姓。」
嫣無色的心頭一暖,因為他的這句話,證明她絕對沒有看錯人,她的主子是個上下俯仰對得起朗朗乾坤的人。
「蕭昊認得主子嗎?」
「應該不認得。他這些年從來不進宮,只是在明州負責這一切,即使曾經見過我,也必定是匆匆一面,或者遠遠地在什麼大典上見過。現在我落水的消息已經傳開,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他的耳朵裡,就算他到時候見到我,覺得我面熟,也不會相信一對像我們這樣看來頗有閒情逸致的年輕夫婦,會與宮中的太子和赫赫有名的嫣無色神捕有任何關係。」
「夫婦……」她有些恍惚地輕輕念著這個詞。
他笑看著她,「是啊,否則你這身已經嫁為人婦的穿著打扮該做何解釋?」
「可是我怎麼能和主子平起平坐?早知道這樣,就讓我充當主子的隨身護衛,或是丫頭之類的。」這是她換裝以來一直的不安。
司空政搖頭。「那是肯定不行的,世上有幾個人會用女子做侍衛?別說你可以女扮男裝,如果你這個模樣的女人女扮男裝能不被人發現,就是世上的男人都眼瞎了。」
「那我……」
「做丫頭也不行,氣質不像。」再度否決了她還沒有說出口的話。
「主子……」嫣無色囁嚅著欲言又止。
「嗯?」他等著她把話說完。
「您最近有點不像您了。」
「哦?怎麼說?」
「以前主子不會做這麼大膽任性的事,您的詐死會牽扯到許多無辜的人連累受罰。」
「但是如果我再不採取行動,這個國家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受牽累。」他的眼神微動,「說起來,你最近也總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主子是說我砍斷那個遼西大盜手臂的事情?」她冰雪聰明,一點就通。
「聽說那人做盡了壞事,你就算是殺了他朝廷也不會責罰你,幹麼還砍斷那人一條手臂,又定下十年之約?」
「因為那人壞得不算徹底。」嫣無色回憶著,「當日我將他追得逃入山谷,那裡有一戶人家,他本來可以挾持那對老夫婦和我討價還價的,但是他卻放了他們一馬,最後他因為又累又餓才會那麼快敗給我,我見他不服氣,所以順口說了十年之約。其實以他的罪,在牢裡起碼要關到三十年以上。」
「還算是個良心沒有泯滅的好人,那你又為何砍他手臂?」
「因為他之前曾想輕薄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她咬牙道:「我平生最恨這種男人!」
司空政神情一凜,「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正在大罵一個負心郎。」
「他們因女人年輕貌美而玩弄女人的感情,讓女人牽腸掛肚,卻又一手毀了她們的青春和幸福。」她輕聲說:「我娘就是等了我爹一輩子,但是他卻在外面另娶他人。」
第一次聽她說起自己的身世,他心頭不由得為她酸軟,手掌輕輕撫摸在她的肩頭,「無色,所以你獨身至今都不肯嫁人,是因為不相信世上有好男人?」
她迅速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那主子至今未娶是為什麼?不相信世上有好女人嗎?」
「本來是我問你,怎麼變成你質問我了?」他不覺莞爾,「我只是覺得自己現在還沒有任何成就,不值得一個女子托付終身。」
「女人的終身不是靠托付給男人才能有意義,那樣的女人就是攀附在男人身上的一根雜草,沒有男人會把她當寶的。」
「但是許多男人都喜歡小鳥依人的女人啊。」他想打擊一下她那略顯偏激的觀點。
她衝口而出,「主子也喜歡這種女人嗎?」
司空政認真地想了想,「我更喜歡能照顧好自己的女人,不要讓我為她擔心,只是這樣的女人實在不多。」
「是嗎?」她垂下眼,輕聲說:「也許是主子沒有看到吧。」
「你有好姑娘要介紹給我嗎?」他像沒聽見似的,開玩笑地伸出食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不要老皺著眉頭了。」
溫熱的手指觸碰到她的鼻子,這才發現她臉上的溫度居然是火燙的。
「無色,你的臉在發燒?」他微怔,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掌正托著她的面頰,這個姿勢著實曖昧。
熱度在手上升溫,她的臉已經紅到他可以一眼看出來的地步,等到他察覺自己的動作有什麼不妥的時候,馬車突然劇烈地顛簸了一下,兩個人在車中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後跌倒。
他本能地將她抱住,嫣無色在第一時間摸向箱子,搶出自己的圓月彎刀,護持在胸前。
「主子,先別出去!」她沉聲說,然後高聲問了句,「外面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