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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湛露

  她立時爭辯,「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歷我們現在根本不清楚,您輕易就讓他們成為身邊人,很可能將災禍帶到身邊,到時候若是──」

  「我身邊不是有你嗎?」他溫柔地打斷她的話,「無色,因為我身邊有你,所以才敢留下他們。你看看他們的眼睛,若是惡人不會有這樣熱情真摯的眼神,我相信相人相面,看人看眼,我從來沒有看走眼過。無論是你還是獵影、野戰,我都不曾看走眼,這一次也不會判斷錯的,若是我錯了,只要你在我鑄成大錯之前提醒我就好了。」

  嫣無色頓時語塞。她最無法承受的就是他溫柔的口氣,而她之所以會這麼憤怒焦慮,是因為她本以為這是只屬於她與他兩個人的孤獨旅程,如今平白無故多了一大堆跟班,說話走路、行住坐臥都會特別不方便。

  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歡與別人一起分享他,不論分享他的人是男是女,不論她其實並沒有擁有他的這個事實,她都只想獨自霸佔住他的心和他的眼,哪怕只有這幾日、幾時、幾刻。

  但是……天不從人意啊。

  剛才那個還一臉色迷迷的嘍囉頭靠過來,嘻皮笑臉地說:「姑娘,我們真的不是壞人,難道人做了一次壞事,這輩子就注定要當一輩子壞人嗎?您看您雖然手裡有刀,但一看就是個慈眉善目,寬宏大量的好人,請您千萬別把我們當壞人、當外人。這一路上有我們伺候您兩位,照顧您兩位,保證讓您舒舒服服的。」

  「不敢,我可不是被伺候的命。」她怒而轉身。

  嘍囉頭兒還不識相地繞到她前面,「姑娘貴姓?該怎麼稱呼?」

  「姓無。」她沒好氣地胡亂回答。

  「小的姓劉,劉放。我爹這個名字給我取得實在不好,聽來就是要倒楣的。」劉放呵呵笑著,又追問了一句,「姑娘姓吳?不是嫣無色的無吧?」

  她瞪他一眼,「是又怎樣?若我是官,你還能這樣安安穩穩地站在這裡嗎?」

  「當然不敢。」他還是笑,「還要借問一下,咱們主子貴姓?姑娘您和咱們這位主子是什麼關係?您不要瞪我,要是您不願意說,我當然不能勉強,只是出門在外,難免會有個外人問起,到時候小的也好有個答覆。」

  「做人不要太得寸進尺!」她簡直煩到家了。

  司空政在馬車中開口解了圍,「你就叫她少夫人吧,她以前是我身邊的使喚丫頭,近日剛被我娶過門,所以還沒有習慣改口。」

  此話一出,嫣無色和劉放同時都用吃驚的眼神看向車子。

  嫣無色是吃驚於他居然能將謊言說得如此流利自然,而劉放卻是驚歎於她的好命。

  「少夫人真的是好運氣,能嫁給主子這麼好的人。主子貴姓尊名?」

  「就叫我主子吧,外人若問起,只說我姓鄭就好了。」他在車內對嫣無色遙遙招手,「還不上車嗎?天黑前要找不到落腳住宿的地方了。」

  她幾步登上車廂後,壓低聲音,半是埋怨地說:「主子,您現在是越來越大膽了,撒謊都可以這樣隨便,當真是一出門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其實早就變了,只是你沒有發現而已。」他也低聲道:「記得要改口了,就叫我相公吧,我也不能叫你無色了,容易被人認出來。還記得有句古詩說:『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這句詩裡暗含了你的名字,那就叫你『黛顏』吧。」

  「這名字好怪。」她習慣性地皺眉,只覺得他像是在叫別人。

  「你師父要你無色,我偏要你黛顏。」他優雅地靠著車廂壁,「她雖然給了你十幾年的撫育,我所要給與你的卻是一生。無色,記住我為你取的這個名字吧,黛顏,它一定會給你一個全新的開始。」

  第五章

  「少夫人,前面是岳陽城,是方圓幾百里之內最大的縣城了,咱們今天晚上就留宿在那裡吧。」劉放在車外大聲稟報。

  「知道了。」嫣無色懶懶地回答。

  「劉放這個人倒是個可用之才。」司空政笑著剝開一個橘子,這也是劉放剛剛送過來的,只因為他說了句「口渴」,就不知道他從附近哪個村子裡買到。

  「主子回京之後,可以封他個帶刀護衛做。」她哼了一聲。

  「放心,他再能幹也不會爬到你頭上去的。」將橘子掰開,他遞了一半到她面前,「無色,別讓我覺得你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變得小家子氣了。」

  她被堵得無話可說,只能生悶氣吃橘子。

  此時窗外夜色已臨,馬車駛入一個城鎮,城門樓上掛著的牌子的確是「岳陽」兩字。

  「劉放,岳陽城你很熟悉嗎?這裡民風如何?」司空政隔著車窗問。

  劉放說:「這裡的官老爺叫張海山,據說是個不錯的官兒,小的原本想再劫幾票,賺點銀子就洗手不幹,帶著一家老小到這裡過日子,唉,到哪裡買房置地都得要點現錢啊──」

  嫣無色打斷他的話,冷冷嘲諷,「搶劫了別人再去買房置地,你這樣做就不怕遭天譴?與那個搶佔了你們房和地的富紳有什麼區別?」

  「呵呵,少夫人說的是,所以小的這不是帶著兄弟改邪歸正了嗎?」劉放好脾氣地笑答,「主子今晚要住在哪裡呢?這座縣城裡有驛館,也有不少大的客棧。」

  司空政回答,「我不是出公差的官家,還是住客棧方便些。」

  「那就住在悅來客棧吧,百年老字號,錯不了的!」

  劉放指引著車伕將馬車趕到悅來客棧的方向,可等到了客棧之前,他卻傻了眼──只見客棧外站了許多差役兵卒,一個個拿著刀槍正在驅趕周圍的路人。

  「去去,有什麼可看的!」

  劉放立即回頭對車內說:「主子,咱們出門沒看黃歷,真是不巧。」

  「怎麼?」司空政撩開車簾向外看。

  嫣無色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問題。「有案子發生。」她本能地先走出馬車,查案是她這些年唯一會做的事情,只要聞到哪裡有案子的氣息,她就一定不會放過。

  「這位夫人,請讓一讓。」有個差役看她穿著不一般,也放緩了口氣,「你們若是要投宿就請到別家去吧,這裡的客棧今天不能住了。」

  「出人命了?」嫣無色問。

  「呵呵,您猜得真準,客棧老闆被人殺了,我們大人正在裡面調查呢。」那差役嘴快,被旁邊過來的另一人狠狠拍了一下。

  「別張嘴胡說,案情能隨便告訴外人嗎?」

  嫣無色向內張望著,只見一個黑著臉,身著五品官服的年輕官員走了出來。

  「行了,先回衙門去吧。」他吩咐完手下人,一眼就看到嫣無色。「夫人是要住店?請另選別家吧。」

  她看著他,「你就是張海山……張大人?」

  張海山是本地的縣官,從沒有人敢當面直呼他的名諱,不由得愣了愣,又看了眼她,「你是……」

  「大人不認識我,不過我聽說過大人。」她靜靜地說:「年初有件井底女屍案就是你破獲的。」

  「呵呵,那不過是件小案子,不值一提。」張海山倒是個很謙虛的人,忽然間又警覺起來,「不對啊,這案子我只呈了邸報給上面,你是從何而知的?」

  嫣無色淡淡一笑,「被風刮到耳朵裡的。這種好事,大人想瞞是瞞不住的。」她當然不能說,因為全國所有的案子都會先送到神捕營,再由神捕營轉呈刑部。

  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馬車,及那幾個看起來更有些奇怪的隨從。「夫人是哪裡人?」他探問。

  「京城。」

  「要去哪裡?」

  「明州。」

  「夫人若是想留宿本縣,又不嫌棄的話,可以住在縣衙中,畢竟天色已晚,可能許多客棧都關門了。」

  他出入意料的邀請讓嫣無色遲疑了一瞬,看向身後的馬車。

  車內的司空政已經聽到兩人對話,不疾不徐地開口,「我們和大人無親無故,縣衙是官家重地,不宜招待外客,多謝張大人的好意了。」

  「車內是夫人的相公?」張海山客氣地說:「那就不勉強了,往前走拐兩條街就是本官的府邸,隔壁是本城另一大客棧,福來客棧,你們可以試試那裡。」

  「多謝了。」

  道過謝,嫣無色回轉到馬車中,司空政便悄聲道:「這個人一臉正氣,應該也是個可用之材。」

  她忍不住笑,「主子,您出門是為了選拔人才嗎?」

  他故意板起臉打了她的手背一下,「忘了該叫我什麼?還不改口?」

  「……相公。」別彆扭扭地開口,只覺得這個稱呼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就像是和陌生人說話一樣。

  兩人說著已經來到了福來客棧,好在客棧還沒有關門,掌櫃的難得見到貴客,親自出來迎接,找了一間最乾淨寬敞的房間給他們。「兩位還滿意嗎?這是本店最好的屋子了,上次巡撫大人路過本地,同行人太多,縣衙不夠住,巡撫大人就住在這間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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