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紅馬並不是原齊之的坐騎,他以前的騎乘是匹四蹄雪白、全身烏黑的「烏雲踏雪」寶馬,戰死在了沙場上。棗紅馬是原齊之回到原府後選擇的臨時代步工具,並非罕見的汗血馬,但也稱得上寶馬良駒了,威風凜凜神駿非常。
蘇抹雲看得又膽怯又欣羨,小小的身子躲到門後頭,大腦袋卻悄悄伸了出來,探頭探腦地張望。
蘇抹微的小馬車隨後趕到,在大門口停下,小傢伙見到姊姊從馬車上下來,立即歡呼著撲上去,大喊:「姊姊!姊姊!」
蘇抹微也是喜笑顏開,眼眶微紅,她彎腰把弟弟抱起來,問:「雲兒,想不想姊姊?」
「可想了,爹爹和娘親也想呢!我看見了,娘親還偷偷地掉眼淚了呢!」蘇抹雲膩在姊姊身上,有點撒嬌地說道。
蘇抹微的心一痛,眼淚奪眶而出,正想要說什麼,卻覺得手裡一輕,翻身下馬的原齊之把蘇抹雲抱了過去。
蘇抹雲陡然高了許多,不禁嚇得叫了一聲。
原齊之哈哈一笑,把他頂坐在自己的左肩膀上,「你就是蘇抹雲?認識一下,我是你的姊夫原齊之。」
蘇抹雲原本還因為被陌生人抱住而哇哇大叫,此時好奇地安靜下來,低頭打量這個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男人,問:「你真的是我的姊夫?那個什麼原府的壞蛋二少爺?」
蘇抹微一窘,小聲呵斥道:「胡說什麼呢!」
原齊之又是哈哈一笑,他似乎很是喜歡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
「對,我是你的姊夫,也是那個什麼原府的少爺,但不是壞蛋。」
蘇抹雲被姊姊瞪眼,也有點害羞,不敢再作怪,乖乖叫了聲「姊夫」,又道:「爹爹說你不會來的,你怎麼也和姊姊一起來啦?」
「不歡迎嗎?」
「要是你不欺負我姊姊,對我姊姊好,就歡迎。」小傢伙想了想才回答。
原齊之朝蘇抹微眨眨眼,道:「好小子,知道疼姊姊,這個弟弟我認了。」
蘇抹微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此時聽到聲音的蘇老爹和蘇大娘也迎了出來。
見到原齊之親自前來,蘇老爹喜出望外又很是拘謹,吶吶地說了兩句「快到屋裡坐,快到屋裡坐」,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蘇大娘表情淡淡的,沒有受寵若驚,只是一向淡漠的眼睛裡此時也隱約閃現了笑意,顯然對原齊之陪女兒回門的行為很滿意。
時下說親,流行「高門嫁女,低門娶婦」,意思是希望女兒能嫁入比自身更好一點的人家,可以享清福,不用吃苦受累;娶個門楣低一點的兒媳婦,則容易相處,不會被兒媳婦欺負。
但是,嫁得太高也未必是福,就像蘇抹微這樣看似一步登天了,可是如果她在原府受了委屈,娘家連為她伸冤出氣的能力都沒有,想想也是很可憐的。
從這種意義上說,說親要講究「門當戶對」,還是很有道理的。
蘇家是三代單傳,已沒有什麼重要親戚,今天女兒回門,又擔心原家二少爺未必會陪著前來,所以連鄰居也沒有邀請來作陪,本想簡單和女兒一起吃個團圓飯就好。
現在原齊之陪著來了,蘇大娘便讓蘇老爹去請鄰居家能說會道的來作陪喝酒,她則拉了女兒回了內室。
喜桃、喜蓮把禮物送進內室,便乖巧地退了出去,到院子裡去看做豆腐的工具。
母女倆靜靜地對坐一會兒,蘇抹微被母親的目光盯得有點頭皮發麻,不由得輕輕喚道:「娘?」
蘇大娘恩了聲,坐到蘇抹微身邊,摸摸她的頭,說:「看起來過得還不錯。」
蘇抹微點點頭,「是啊,今天我還收到許多生日禮物呢。看我這一身,頭上戴的,身上穿的,腰間佩的,都是禮物呢!」
蘇大娘隨意打量了一番,也不以為意,只是讓蘇抹微把女婿帶來的禮物打開。
蘇抹微有點奇怪,娘親不是見錢眼開、貪圖富貴的人啊,為什麼要這麼迫不及待看禮物?
不過,她還是乖乖地把禮物拿到床上,逐一打開。
第5章(2)
先打開的是那個朱紅雕花盒子,很輕,蘇抹微也好奇裡面會有什麼,不會什麼也沒裝,就拿一個空盒子當禮物吧?
盒子打開,盒底靜靜地放著一塊素白染著暗紅花朵的錦緞。
「咦?這什麼啊?」蘇抹微話一出口,陡然意識到了這是初夜落紅,不由得大窘,又有些氣惱,急忙把盒子蓋上,臉紅得幾乎要燃燒起來。
這、這是什麼東西啊!怎麼可以拿來做禮物……
太不要臉了!
蘇大娘接過盒子,又打開看了看,目光複雜,看著那白色錦緞上的落紅,眼中迅速地閃過一絲尖銳的痛苦。
「娘?」蘇抹微有點擔憂地看著蘇大娘,推了推她的胳膊。
蘇大娘回過神,笑了笑,「你這孩子出嫁得匆忙,娘都沒來得及好好教導過你,這是回門錦,是夫家認可了新娘子的清白,正式接納她進門為婦的證據,三朝回門時給女方父母看過,請他們放下心,這還是要帶回去的。」
蘇抹微又氣又窘,吶吶半晌,才忍不住道:「這都是什麼跟什麼,真不把女人當人。那萬一要是沒有落紅呢?」
「那就死。」蘇大娘冷冷地道。
蘇抹微一怔,有點被娘親的語氣嚇住。
蘇大娘摸摸自家閨女的頭,「運氣好點的會被遣送回娘家,但就算回了娘家,日子也不會好過就是了。這個社會,對女人向來就是苛刻的。」
蘇抹微想起自己小妾的身份,以後恐怕也會度日艱難,不由得黯然。
蘇抹微為了轉移話題,又急忙把那個包袱打開,裡面卻是三套衣服,一套石青色素緞男裝,一套寶藍色雲緞女裝,一套大紅的細棉布男童裝,顯然是給蘇抹微爹娘和弟弟預備的。
除了這些,就是那籃子點心果子,再無其他。
蘇抹微雖然不奢望原齊之金銀珠寶地堆砌做禮品,但是禮物如此之輕:心頑不免還是有點失落,她忍不住對蘇大娘抱怨道:「趙裁縫家的閨女回門,她那醜女婿好歹還帶了一整頭豬,請左鄰右舍飽餐一頓呢。」
蘇大娘噗哧一笑,忍不住拿手指頭點了點自家閨女的額頭,「你真是眼皮子淺,沒見識!兩頭豬也換不來這一身衣裳。更何況,趙家那殺豬醜女婿是什麼身份,原齊之是什麼身份?他今天肯陪你來,就比把金山銀山搬來更讓娘高興。」
蘇抹微的眼眶一紅,投身到蘇大娘的懷裡,哭道:「娘,對不起,都是我的命不好,給人做了小妾,讓爹娘和弟弟都跟著沒臉。」
「打嘴!」蘇大娘趕緊摀住女兒的嘴巴,「這話你日後萬萬不可再說,可不是要傷了原家女婿的心嗎?人家的命都是靠你沖喜得回來的,你卻說自己命不好,這不是咒人家嗎?」
蘇抹微趕緊點頭。
蘇大娘低頭為女兒擦淚,「命不命的不要多想,多想也無益,事已至此,就要向前看,好好把日子過下去。我看原家少爺並不是輕浮紈褲,你真心待他,想必他不會辜負了你的。」
蘇抹微再次點頭。
娘兒倆正說著知心話,卻聽到外面一陣吵嚷。
蘇大娘臉色一沉,蘇抹微疑惑地站起身來,蘇抹雲衝進房間喊道:「娘,昨天那人又來了!」
「什麼人?」蘇抹微問。
蘇抹雲快嘴道:「說是咱們舅舅家的大管家。」
「舅舅?」蘇抹微詫異了,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己母親娘家還有親戚存在呢!
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的外公外婆已經不在世了,母親也沒有親戚了。
蘇大娘的柳眉愈皺愈緊,她看了眼蘇抹微好奇中略帶擔憂的神色,微微歎了口氣,又想了想她如今已經是原家媳婦,雖然只是個妾,但也算正式踏進了豪門,不能再單純無知下去,便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這事鬧了兩天了,你也躲在簾幕後面聽聽吧!」
蘇抹微點點頭,「我會小心的。」
蘇大娘用手抿了抿鬢角,才挺直若背,端正地走出了內室。
蘇抹雲因為年紀太小,也被強行留在了內室,陪著姊姊,躲在內室的繡花門簾後面,聽堂屋的聲響。
堂屋正中,上位端坐的是原齊之,旁邊陪坐著蘇老爹。
一個身穿靛藍薄綢的中年男子面色窘迫地跪在地上,正給原齊之叩首行大禮。
中年男子身材略胖,面白無鬚,眼睛小卻閃爍著精光,滿面堆笑,只是笑得有點勉強,他萬萬沒想到原齊之會屈尊陪著一個小妾回娘家。
他的額頭上很快積起一層薄薄的油汗,暗自擔憂今天會把事情辦砸了。
原齊之目光冷肅,直到中年男子頭叩在地板上不敢抬起,他才慢慢地用手指叩著桌面,開口道:「袁福,我倒不知你們袁家幾時和蘇家扯上了關係?嗯?」
袁福再磕了一個頭,才回道:「稟原二公子,我家老爺也是最近才知道蘇家太太原來是失去音信多年的長姊,是我們袁家的正經大姑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