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芍葯?」被這個突來的動作驚醒的主人,用著挾著困意的溫軟嗓音問道。「睡不著嗎?」想到妹妹已經好多年不曾跟自己睡了。
她抱住同胞所生的親姊姊。「我今晚……可以睡在這裡嗎?」司徒芍葯只是想要有個人陪自己說話,也能夠讓她撒嬌。
「當然可以了……」聽見妹妹的聲音似乎怪怪的,不過司徒青黛並沒有起身,點燃燭火來詢問原因,只是伸臂回抱。「有什麼煩惱也可以跟我說。」
「青黛……」司徒芍葯喚著姊姊的閨名。
輕拍著妹妹的背,這才柔聲地應道:「嗯?」
司徒芍葯喉頭一哽。「他討厭我……原來被人討厭是這麼難受……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我真的有這麼令人討厭嗎?」
「既然這樣,就別理對方了。」司徒青黛詫異地聽著一向開朗自信的妹妹居然說出自我否定的話來,暗暗地在心中琢磨著原因。
「可是……我辦不到……我就是沒辦法不去理他……」要是自己能做到就好了,司徒芍葯嗚咽地說。
沉吟了半晌,司徒青黛才輕啟紅唇。「即便會讓對方更討厭你,你也還是打算繼續理他嗎?」
「應該是吧。」司徒芍葯用力吸了吸氣。「就算他討厭我,不喜歡我,我還是想要再見到他,跟他說說話……還跟神明祈求他的身子快點好起來,可以像健康的人一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聽到這兒,司徒青黛不需要多問,也猜得到妹妹說的人是誰了。「你的個性就是這樣,想做什麼就去做,即便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在乎,那麼就不要讓自己後悔,照著自己的心意走吧。」
「你不會笑我這麼愛哭吧?」她難為情地問。
司徒青黛笑歎一聲。「我怎麼會笑你呢?你可是我最寶貝的妹妹……快點睡吧,等明天天亮,所有的傷心難過都會消失,再說我的妹妹可沒那麼脆弱,一定會勇敢的去面對所有的困難。」
「嗯……」有了姊姊的安慰,司徒芍葯幾乎才閉上眼皮,就馬上睡著了。
感覺到妹妹的身子放鬆,顯然已經睡得很沉,司徒青黛反倒相當清醒,睜著雙眼盯著帳頂,想到母親曾對她提起的事,那些擔憂果然成真了,芍葯確實喜歡上那位關家二少爺。
這件事到底該如何處理?
☆☆☆☆☆☆☆☆☆☆ ☆☆☆☆☆☆☆☆☆☆
終於天亮了,關軒雅渾渾噩噩地醒來,他不知道昨晚有沒有睡著,只覺得頭很重,不過心如刀絞的滋味已經緩和下來。
關軒雅面無血色地讓小廝伺候自己梳洗更衣,又簡單地用了一點早膳,周大夫才進房就見他氣色極差,趕緊坐下來把脈,不過被他拒絕了。
「我只是昨夜沒睡好,不需要擔心……」關軒雅迅速地把手腕抽回去,他已經厭煩這些看診的動作,也不想再喝藥,連半口都不要。「阿良,去看看三少爺派來的馬車到了嗎?」
小廝速速去了。
「二少爺心情似乎不太好。」周大夫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煩躁的模樣。
「這樣才像個病人該有的反應不是嗎?」關軒雅淡嘲地回了一句,旋即失笑。「不過這比較像是四弟說話的口氣,而不像我的。」
周大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以前我就想這麼對二少爺說了,情緒如果能獲得適當的宣洩,對病情也會有好處的。」
「我知道。」關軒雅苦澀地喃道。
「你就只會一味地忍耐,把話悶在心裡,日子久了不生病才怪……」
司徒芍葯是第一個跟他這麼說的人,就因為她跟其他人不同,不怕話說得太重會傷著了他,才讓他分外感動,只是以後很難再聽到了。
「二少爺,馬車已經在大門外等了。」片刻之後,小廝回來了。
他頷了下首,在小廝的攙扶之下,步出了住了好幾天的寢房,先去向司徒仁夫婦辭行。
當關軒雅跨出大門門檻,就見外頭停了兩輛馬車。
白朮走到他面前。「老爺交代要我護送二少爺到目的地。」
「有勞你了。」關軒雅輕哂地道謝。
就在關軒雅要爬上馬車時,身後傳來一陣跑步聲,有人從屋裡衝了出來,讓他心頭一凜,不該期待再見到她,卻偏偏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奢望著能再瞧上一眼也好。
「等一下!」司徒芍葯嬌喘吁吁地跑出來,揚聲叫道。
關軒雅迅速地整理好情緒,才轉身面對她,見司徒芍葯眼皮微腫,顯然昨晚哭了很久,胸口不由得一窒。
「二小姐。」他連嗓音都哽住了。
「我不會打擾太久的,只是有樣東西昨天忘了交給你……」司徒芍葯目光湛湛地看著他,就算關軒雅討厭她也無妨,她只想照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不希望將來後悔了。
「什麼東西?」關軒雅困惑地問。
司徒芍葯將握在手上的香囊遞給他。「昨天下午我去廟裡幫你求了張平安符,就放在這個裡頭,你要天天帶在身上,相信菩薩會保佑你身體快點好起來的。」
聽她這麼說,關軒雅眼眶倏地發熱。「二小姐,承蒙你的關心,可是……」他又怎麼能收下她這份心意呢?
「不要跟我說你不需要,就算你不想跟我扯上關係,但是這個香囊請你務必要收下……」說著,司徒芍葯便將東西硬塞到他手中。「這也是目前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那就……等我沒看見時,你再把它扔了吧。」
聞言,關軒雅鼻頭跟著泛酸了。「那麼……我就收下了。」他必須用所有的意志力,讓語調聽起來很正常。
「那你多多保重,要好好地照顧自己,我爹六十大壽那天,你一定要來,不然他會很失望的。」司徒芍葯努力笑著,就是不想露出半點難過的神情。「我就不送了,再見。」
說完,司徒芍葯在這瞬間淚水已經盈眶,可是她想要用笑容來送關軒雅離開,而不是哭哭啼啼的,於是轉身奔進大門內。
「二少爺,上馬車吧。」小廝的話讓關軒雅回過神來。
「嗯。」他手上緊握著香囊,待坐進了篷車內,更是將它按在心口上,心臟霎時又一陣陣地抽痛起來。
片刻之後,馬車動了,開始往前行駛。
關軒雅清瘦的身軀斜倚在軟墊上,怔怔地看著週遭的昏暗,直到感覺面頰上有了涼意,才知道自己落下淚來了,而當意識到達了腦中,滾燙的淚水接著又翻湧而出,即便在瀕臨死亡的當口,面對親人的呼喊,他也是用微笑來安撫,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有多怕死,有多恐懼,更不曾掉過一滴淚,可是這一刻,他卻阻止不了……任由淚水決堤了……
他這一生能期待擁有司徒芍葯這個姑娘嗎?自己能夠有這樣的奢望嗎?
關軒雅問著自己,如果自己生來就是個健康的人,必定立即請媒婆上司徒家提親,可是……就因為這般的喜愛她,才不想害她年紀輕輕就守寡,那麼他在地下有知,也不會原諒自己。
第4章(2)
☆☆☆☆☆☆☆☆☆☆ ☆☆☆☆☆☆☆☆☆☆
過了十日——
外頭下起雪來,街上的行人也變少了。
在京師順天府享譽盛名的百安堂,藥鋪夥計們卻跟往常一樣忙著幫客人配藥,沒有因為氣候的關係而冷清下來。
「小哥,照這藥方子幫我抓三天的藥,這可是我家老爺要喝的,絕不能出錯。」一名唇上蓄著兩撇鬍子的中年男子來到店門外,先用手拍去肩上的雪花,這才跨進門檻,來到司徒芍葯面前說。
司徒芍葯接過對方手上的藥方子,先看了一遍列出的藥材,然後朝對方頷首。「請你稍等一下,很快就好。」
「沒關係,我可以等。」說著,中年男子便找了個位子坐下來。「晚一點雪應該會下小一點才對。」
她也跟著看向外頭。「希望如此,那您就先坐一會兒。」
中年男子沒有在聽她說話,只是撫著唇上的鬍子,心事重重地看著外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對於配藥這份差事,司徒芍葯一向都很謹慎,因為她嘗過吃錯藥的後果,所以當她一一從藥櫃裡拿出需要的藥材來秤重,到了最後,也一定會確認三次,確定自己都沒有拿錯,才能安心地讓病人服下。
「您的藥都包好了。」她親自拿到中年男子面前。
那名中年男子道了謝,付完藥錢,眼看雪依然沒有變小的跡象,還是撐起油紙傘走了。
「芍葯,明天就是老闆的六十大壽了,你要不要回去幫忙,這兒交給咱們就好了?」一個藥鋪裡最資深的夥計見店內沒有客人,於是大家閒聊了起來。
「想到明天晚上有很多好吃的,就忍不住流口水……」
「你就只想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