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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沈韋

  「宣兒姑娘,我保證絕對不會惹麻煩,請你讓我出去。」衣嫿淨想繞過宣兒,自個兒去尋冥劍淵所住的院落。

  「衣姑娘,不行就是不行,這事兒我作不了王,你該明白的。還有,你叫我宣兒便成。」宣兒張開雙臂攔、攔、攔,就是不讓衣嫿淨踏出房門半步。

  「宣兒,算我拜託你了。」無法突破宣兒的攔阻,衣嫿淨懇求地看著她。

  「衣姑娘,請你休息吧。」宣兒命自己別去看衣嫿淨楚楚可憐的表情,就怕自己會心軟放行。

  天!幸好她是女人,倘若她是男人,肯定抗拒不了衣嫿淨的哀求,她終於明白賀叔為何不派孔武有力的男丁來看住衣嫿淨了。

  眼見說服不了宣兒,衣嫿淨惆悵地走回內房,坐在床沿想著冥劍淵。難道她待在「幽冥山莊」時,都得坐困愁城、見他不得?

  宣兒見她不再堅持己見,總算稍稍放心,她還真怕倘若衣嫿淨繼續哀求下去,她會抵受不住地屈服而放人,那可就槽了。

  「宣兒,那麼勞煩你幫我跟賀叔說一聲,請他讓我見劍淵一面,可以嗎?」衣嫿淨輕聲要求。

  「這……我會幫你跟賀叔說的,至於他答不答應,我可無法保證。」宣兒終究沒辦法硬著心腸來拒絕她小小的要求,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謝謝你,宣兒。」衣嫿淨溫柔一笑,總算肯褪下繡花鞋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宣兒見她躺下休息,頓時輕鬆不少,至少不用無時無刻地盯著人看了,老將衣嫿淨當犯人看著,她也是會不好意思的。見衣嫿淨沉靜地睡下,宣兒心想,就讓衣嫿淨好好睡一覺,她在外頭守著便是,於是輕聲地退出房外。

  宣兒退出房外,衣嫿淨緊閉著雙眼,腦海中閃過她為何會被驅逐至「菩提寺」,旁人又是如何對她冷嘲熱諷、鄙夷著她。她的前半生是受人支配、控制的,沒有自己的主張,唯一有過自己想法的,即是愛上冥劍淵。

  結果,換來的是淚水、哀求、無助、絕望、妥協,以及……與世隔絕。她的命運像是早就被安排好似的,無法抗拒,也沒有抗拒的勇氣。她像個傀儡般任人擺怖,深陷於黑暗之中,可是冥劍淵的再次出現卻給了她一道曙光。

  她拒絕再當個只能等待命運安排的大家閨秀,她不想再當個沒有自主性的玩偶,她拒絕再為別人而活。

  這一回,她要為自己而活!

  是的,她要為自己而活,不再軟弱認命!

  猛地睜開了雙眼,眼中已有了堅定的光芒,她靜躺著,不發出半點聲響,耐著性子等待時間流逝,她得等門外的宣兒放鬆警戒才能有所行動。

  門外的宣兒沒聽見房內傳出動靜來,心想衣嫿淨八成已經睡著了。自莊主無故離莊後,莊內所有人是忙得人仰馬翻,連她這個小小的丫鬟都不例外,累得隨時都會睡著,現下她只是小小休息一下,應當不礙事才是。

  宣兒坐在門口偷偷打盹,她聰明地倚著房門,這麼一來,倘若裡頭的人想打開房門偷溜出來,絕對會驚醒她的,如此便萬無一失。

  房內的衣嫿淨同樣留意著房外宣兒的動靜,過了好半晌都沒聽見半點聲響,衣嫿淨這才俏悄起身,套上繡花鞋,躡手躡腳地來到窗邊,拉起裙擺踏到椅子上去。

  十六歲的衣嫿淨做不出爬窗此等不文雅的舉動,但二十九歲受困已久的衣嫿淨為了見心上人一面,再難看、再不文雅的動作都做得出來!

  她悄然無聲地推開窗,許是連賀叔都想像不到她會做出爬窗的事來,因此並沒讓人守在窗下,這對她而言是個太好的機會,儘管對宣兒充滿歉意,可該做的事她仍得去做。

  爬上窗後,跳下比想像中要簡單得多,她並沒有跌得七葷八素,也沒摔得東倒西歪,她順利地站在地面,再悄然無聲地關上窗,不教人發現她已偷跑出房,然後開始尋找冥劍淵所居住的院落。

  她住的院落荒涼寂然,一如她所居住的「菩提寺」,看著這不帶生氣的角落,她不禁打從心裡感到厭惡,同時間,爹娘及兄長的冷血無情又再度浮現在眼前。她用力地甩甩頭,甩去所有的不愉快,在這個時候,她不想再去想那些令她傷心難過的事,她要想冥劍淵,也只要想他就好。

  匆匆離開荒蕪的院落,順著路徑躲過往來僕傭的耳目,沒多久,她來到了萬紫千紅的花園,走近一看,赫然發現花園栽滿了茶花,一叢叢爭妍綻放,她忘情地看著粉嫩嬌妍的茶花,忘了離開廂房的目的。

  稍早她進「幽冥山莊」時是走另一條路,並未經過花園,所以沒能看見這裡種植了許多茶花,而這一新發現讓她倏地濕了眼眶,回想起多年前與他相遇的那一日。

  他們相遇的那天,她在「衣家莊」的花園裡無憂無慮地蕩著鞦韆,當時的花園就像此處一樣,開滿了茶花,他氣宇軒昂地出現在花叢間,她不知道他是誰,可當她將鞦韆蕩得愈高,就愈能看清他的模樣,一顆心也被他唇角那隱隱浮現的笑容所牽動。

  她想,在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愛上他了,不顧他身旁就站著她的未婚夫婿,無法克制地愛上他。

  衣嫿淨步伐急切地繞過叢叢或粉、或白、或紫的茶花,驚訝地發現一株與「衣家莊」內形狀相同的梧桐樹,她驚訝地掩唇,抑制到口的驚呼,凝望著粗壯分枝上頭所繫的鞦韆,得拚命用力呼息方能抑制過於激昂的情緒。

  她的心翻攪著、刺痛著,淚眼迷濛間彷彿再次見到十六歲的她開心地坐在鞦韆上,等待那人的出現。

  情不自禁地走向它,伸手輕撫著鞦韆,想著為何「幽冥山莊」的花園會和當年「衣家莊」的花園如出一轍?想著他是如何命人種上茶花與梧桐樹?想著他是以怎樣的心情派人繫上鞦韆?想著當他望著鞦韆時,是否……也如她想他般地想著她?

  清風吹揚起她的髮絲,將她的衣袖、裙擺吹得翩翩飛舞。曾經,有那麼個人氣宇非凡地出現在花海間,如神祇般地出現在她面前。

  當她緬懷著當時的情景,轉身回頭睇望花海時,朱唇卻訝異地微啟,不敢相信雙眼所見到的畫面——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樣的場景再次呈現於眼前,冥劍淵帶著瀟灑不羈的笑容出現,走在他身邊的則是英挺俊偉的皇甫行!

  相同的場景使她產生錯亂,誤以為她還是不識愁滋味的十六歲少女,她無語地看著他們倆連袂出現,頓覺雙腿發軟,再也支撐不住,虛軟地跌坐在鞦韆上。

  不,不同的。仔細一看,冥劍淵與皇甫行或多或少都增添了些歲月的痕跡,皇甫行比十三年前來得霸氣,冥劍淵則多了十三年前所沒有的淡漠疏離。看著這兩個在她生命中佔有極大份量的男人,她內心百感交集。

  當她凝望著左右了她大半人生的兩個男人時,那兩個男人也同時望著她,她正如記憶中那般美麗……不!她比記憶中要出落得更加美麗。長年的與世隔絕非但沒使她變得憔悴,反而使她變得更加出塵絕美,她就像是不小心墜落凡塵的仙子,光陰在她周圍是停滯不前的。

  她的美麗不管看多少次都會教人讚歎,兩個男人因她,心湖再掀萬丈波瀾。

  衣嫿淨不懂,不懂他們兩人怎會彷彿無事般地一同出現,江湖傳言他們倆早就不相往來了,不是嗎?

  她兀自沉思著,沒發現鞦韆因從未有人乘坐過,已年久失修,當她一坐上去,綁縛鞦韆的繩索就開始斷裂,待她發現時整個人已向下跌,水袖翩翩翻飛,宛若將要凋落的花朵。

  冥劍淵與皇甫行眼尖,一見到翻索斷裂便同時出手,兩人施以輕功,搶先奔至衣嫿淨身畔,在她往下跌時,一人一邊地拉住她的手,攬住她的腰肢。

  預期的疼痛並未降臨,她驚魂未定,愕然地看著各抓住她一邊手臂的男人,而她的腰肢則同時被兩個男人的手臂給撈住了。

  兩個男人的視線於衣嫿淨上方的頭頂交會,冥劍淵挑了挑眉,嘴角噙著嘲諷的笑容,暗示皇甫行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十三年前皇甫行是衣嫿淨的未婚夫沒錯,可十三年後的皇甫行已成家立業,有妻有子,於情於理都不該如此親密地攬著別的女人。

  皇甫行抿著唇,定定地看著冥劍淵,同樣以眼神示意冥劍淵先放手。他與衣嫿淨曾是未婚夫妻,他們倆打小就認識,不是冥劍淵這個後來者可以取代的,論交情、論親疏遠近,都該是冥劍淵先放手才是。

  兩個男人互不相讓,誰也不肯先放手,場面僵持不下。

  「我……沒事了。」衣嫿淨不自覺地靠向冥劍淵,仰頭對皇甫行道,希冀他的雙手能自她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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