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她!千萬別忘了她啊!就算他娶妻生子了,也別忘了她!她貪婪地想在他心底佔上一小塊位置,只要一小塊就好,她不敢貪多,真的,一小塊就好……
「你這個傻姑娘!我從沒見過比你更傻的姑娘……傻姑娘……」冥劍淵濕著眼眶,不住地說她傻。
衣嫿淨不懂,他不是該狠狠地咒罵她、拋下她,甚至是將她逐出「幽冥山莊」嗎?怎麼會突然說她傻呢?
「……我都知道了。」
什麼?他究竟知道了些什麼?她心下惶惶不安。
「皇甫行全都承認了。你為何要這麼傻?我身子骨強健,這麼點小毒為難不了我的,可是你卻不同,它會要了你的命啊!為了救我,你竟傻傻地聽從皇甫行的話……為何你什麼都不說?為何你要這麼做?為何?」冥劍淵摟著她,激動地低吼,像只負傷的獸。
「對不起,我不想讓你傷心……我只是希望你一切都好……你好,我就好……」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心中那塊大石因他的知情而放下,她淚眼迷濛地看著他。
「錯了,你以為當你不好時,我會好過嗎?」他們倆是共依共存的,當其中一方不好時,另一方又怎麼會開心、會好過?
「對不起……」
「嫿淨,別再對我說違心之論了,你可知道每當你撒一次謊,我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下,你撒的謊越多,我的心只會越痛。我要你從今往後對我不得有任何隱瞞,不管發生任何事都要如實告訴我,好嗎?」他要求他們之間不得再有謊言。
「……好。」沒有以後了,她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何來的從今往後?但不想他傷心,她仍是順應他的要求附和他。
「放心,你不會有事的,就算得殺了皇甫行,我也會逼他交出解藥。」他輕啄了下她冷涼的額,再執起她的手腕,細密溫柔地吻上她腕間的傷疤,像是怕觸痛早已復原的傷口般。
看著他的動作,她濕了眼眶。連這個他都知道了?
「答應我,當你傷心、痛苦、絕望之時,不要再傷害自己。從今以後,你的身邊會有我,我會陪著你傷心,痛苦,絕望,你身邊永遠都會有我。」他不要她再自殘,不要再嘗到相同的痛楚。
「好……我答應你。」她忍下流淚的衝動,哽咽地答應他。從前的她不夠堅強,懦弱得只想逃避,但現在不會了,不管他們能在一起多久,她都會堅強面對。
一陣黑潮襲來,教她疲累地合上眼,又連忙睜開。
「怎麼了?很累嗎?」見她一臉疲累,想是先前的談話已用光她所有的體力,才會讓她如此疲倦。
「不……我不累,一點都不累……劍淵,你多陪我說說話好嗎?我想聽你說話……」她搖頭否認,不想他擔心,也是害怕惡夢會成真。她不要閉上眼後就再也無法睜開,她要把握這最後的時光,好好待在他身邊。
明知她在說謊;明知她累得一合上眼就會睡著;明知她擔憂的是閉上眼後就再也無法睜開,他卻沒說出口,佯裝信了她的話。其實他也很害怕,這輩子從未如此害怕過,他同樣擔心她一閉上眼,就會永遠失去她,因此眼下除了緊緊擁著她,與她說話外,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皇甫行是打定主意不救她,且一口咬定沒有解藥了,他不能指望皇甫行會有良心發現的時候,所以當機立斷,派人四處探尋解藥。在解藥未到手前,唯有強迫風清久留於「幽冥山莊」為她開藥延續生命了,畢竟他無法冒著失去她的風險,放風清離開。
「好,你想聽我說什麼?」
「什麼都好……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愛聽……」他的聲音低沉好聽,這些年來她未曾忘懷過,常在睡夢中誤以為他就在身邊,對她傾訴情人間的愛語。
他的傻姑娘,心愛的傻姑娘……「花園裡的鞦韆我讓人修好了,等你精神好些,就可以到花園去蕩鞦韆了。」冥劍淵刻意轉移話題,只提會讓她開心的事。
衣嫿淨的嘴角噙著醉人的笑意,想著置於嬌妍綻放的茶花間的鞦韆。她已經許久不曾蕩過鞦韆,日後恐怕也沒有機會再蕩鞦韆了。她好想再置身花叢間,迎著風飛蕩……
「花園中的絳雪、宮粉茶、黃香、五魁茶皆已燦爛盛開,你若見到,定會喜歡的。」冥劍淵細數茶花品種給她聽。
「你說得我都想……想到花園去賞花、蕩鞦韆了……」衣嫿淨心神嚮往,可是她已疲累得動都動不了了。
「等你養好身子,就可以坐在鞦韆上賞花了。到時你若想看上一整天,就看一整天,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明知她中毒難愈,冥劍淵卻不許自己失了信心。他會救她的,就算用盡各種手段,他也要救她。
「劍淵……我想現在就到花園去……你抱我過去……好嗎?」她輕聲要求,她的要求似囈語。眼皮已疲累地合上,再沒力氣睜開了。縱然現在沒力氣好好睜開眼看看茶花,但至少她可以嗅聞花香。最重要的是,有他陪在她身邊,讓她覺得好安心,內心也感到平靜。
「……好。」冥劍淵拒絕不了她的要求,尤其是在感受到她的生命正一點一滴地流逝時,就算她要的是天上的星子,他也會想辦法為她弄到手的。更何況,她僅是想到花園去……
冥劍淵抱起虛軟無力的衣嫿淨,信步走向花園,實現她的願望。
第八章
皇甫行站在遠處看冥劍淵與衣嫿淨兩兩相依坐在鞦韆上,他的心口猛地恍若遭到巨石重擊般,想不透為何事情會演變至此?
饒是他機關算盡,想盡法子拆散他們兩人,到頭來他們兩人依舊相廝相守。即使得付出寶貴的生命,他們依然要在一塊兒是嗎?
眼見衣嫿淨如他所願,嬌顏充滿沉沉死氣,他做的諸多努力終於成功地讓冥劍淵痛不欲生,成功地讓冥劍淵悔不當初,照理說他該為此開心地哈哈大笑的,可是,他卻笑不出來。他的心一直在悲鳴,望著她垂死的模樣,他竟難受得濕了眼眶。
但是他已經回不了頭,也不許自己回頭。他做任何事都不會給自己預留後路,怕的就是自己會遲疑、收手,所以他只能不斷地向前行,就算得到的結果會使自己後悔終身,他都不容許自己再回頭。
皇甫行斂斂心神,武裝自己,拒絕表現出一絲心疼與不捨的表情。
立於另一處的賀淮生看了直搖頭歎氣,他們三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外人介入不了,也排解不了。凡事有因必有果,事情全是因衣嫿淨而起,而現下她就快死了。
賀淮生私心想著,倘若衣嫿淨真死了,橫亙在冥劍淵與皇甫行間的衝突便會消失,他們倆或許就不會再仇視對方,甚至欲置對方於死地了。隨即,賀淮生又覺得他的推論並不正確。衣嫿淨若是死亡,恐怕會將兩個深愛她的男人逼上絕路,他們兩人絕對會發狂,不顧一切、傾其所有也要毀了對方!
無論如何,最終都會落了個兩敗俱傷的下場。賀淮生愈想愈是憂心忡忡,不管衣嫿淨是生抑或是死,冥劍淵與皇甫行都會毀了對方的一切,這場戰爭沒有人會是贏家,他們倆都是輸家。
愛……唉!
風兒將淡雅的花香傳送過來,儘管衣嫿淨半是昏迷、半是清醒,仍舊可以嗅聞到喜愛的花香,她的唇角揚起一抹足以傾國傾城的絕美笑靨。
「你說我再命人多種些月丹、吐絲、千葉紅、千葉白好嗎?」冥劍淵吻了吻她冰涼的額及唇角,說著各色茶花品種。
「好……」衣嫿淨回答他的語氣愈顯虛弱輕飄,若非強烈的意志緊撐著,她早就又陷入昏睡當中了。
風清所配的藥,藥效終究有限,沒辦法讓她像平時一樣精神奕奕,能夠讓她清醒地同冥劍淵說上幾句話,已是風清最大的努力了。
「你會喜歡的。」冥劍淵不捨地再吻了吻她飄散著清雅香氣的髮絲,心不住地為她揪痛撕扯。
衣嫿淨嬌弱的身子忽地顫了下,嘴角緩緩流淌出黑色的血來,饒是意志再堅強,依舊抵抗不了奇毒侵襲嬌弱的身軀。
冥劍淵感覺出她的不對勁,低頭察看,便見她的唇角流出了血。他痛苦地閉上眼,卻又不願在她面前表現出他的痛苦,隨即佯裝鎮定,彷彿她吐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抬起手,溫柔地為她拭去唇畔的血漬。
冥劍淵擁著她,輕輕蕩著花鞦韆,柔聲對她描述花園中的茶花開得有多燦爛嬌妍。
衣嫿淨唇角盈盈淺笑,倚在他懷中,單是靜靜地聽他訴說茶花的種類及盛開的景況,就覺得好幸福。
其實她要的一直都很簡單,就是與心愛的人生活在一塊兒,男耕女織,閒暇時賞花談心。她要的從來就不是富裕的生活,因此面對野心勃勃的皇甫行,才會無法傾心去愛,他對權勢名利的狂熱,常會令她打從心裡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