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極力彌補自己對沉落璋的虧欠。他無法告訴她「別怕,我會把你爹救出來」這番話。
因為連他也不相信自己有那個能力。他擅長的是策劃暗殺,不是行軍打仗。
如果他的挽留讓她趕不及救沉落璋,他知道她會真的恨他。
被她恨上一輩子不要緊。重要的是,她會痛苦一輩子。
他,無法看著她痛苦一輩子。哪怕只是短短的瞬間,他都不願意見到她難過。
他的手勁不禁微鬆,她趁機掙脫,急步跨出門檻。他愣愣看著她的背影,腦海裡閃過無數畫面。
第一次在競標會上她的霸道、發誓要整得他跪地求饒的驕縱、險遭凌辱的委屈淚水,還有滿懷感激、握著他手道謝的表情。
她的事,不算太多。但每一件,都深深刻在他心頭。
他以為對她,只要刻意疏遠、把「責任」橫架在二人之間,他的心就會保持一貫的漠然。
等到她親手推開他,割斷「責任」這層關係,他才猛然醒覺,他捨不得這個「責任」。
但是一如她所言,除去責任,他和她之間還存在什麼關係呢?
有的,但他不敢讓這份關係存在,那是他不敢踏出的框框。
「言,我派人護送沈翩然回去了。」藍知逸走了進來,看著頹然坐在一旁的花效言。
如果花效言願意看一看銅鏡,他就會發現自己臉上填滿悲傷。
一個能夠讓男人黯然神傷的女人,必定是一個讓男人深深在乎的女人。可惜,花效言好像不明白這個道理。
也罷,或許沈翩然的離開可以刺激他的思維,讓他明白過來。
「別杵著發呆,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此言一出,花效言殺氣騰騰的眼神立刻襲來,他揮手陪笑。「引蛇出洞這句話,聽說過嗎?」
引蛇出洞……花效言停滯的腦袋開始運轉,很快明白過來。他冷哼一聲。「還是一箭雙鵰呢。」
「既然你已經明白過來,就別端出這種半死不活的表情。」藍知逸笑他。「準備好一切,把沈翩然搶回來。」
「搶回來?」
「嘿,別告訴我,你願意把沈翩然拱手讓給呂崛。」
花效言不語,拳頭握得死緊。他不願意見到沈翩然嫁給呂崛是事實,但是他不太肯定這份「不願意」,到底包含了什麼情感。
沈翩然這個女人……讓他變得不再像以前的花效言。
第10章(1)
紅,到處是一片大紅。門框、窗口貼滿了「喜」字,桌子上還有一對龍風燭。
「這是……啊!」沈翩然倒抽一口氣,低首看著自己的裝扮。
身上一片紅彤彤的,頸上、腕上都戴了珍貴珠寶,一頂鳳冠擱在床沿。
她、她什麼時候換上了新娘的衣裳?
她急忙站起,眼前一陣暈眩,幸好她及時按住桌角、站穩腳步。
這是怎麼回事?她努力回想,終於想起來了。
從慕容府奔出來後,她一回到沈府,便遇到了呂崛派來的貼身護衛。
她要護衛立即請王爺出兵,結果回答她的是一陣詭異的香氣,然後她失去了意識,直到她再度睜開眼睛,駭然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個地方是……她一驚,跌撞走到門前,用力要拉開門,但她怎麼也無法拉開那道門。「鎖上了?」
窗口!她立刻踩上凳子,用力推開窗口。幸好窗口沒有被封死,她拉起裙擺,直接跳出去。
一落地,四周的黑暗讓她更慌。她必須逃!不能留在這個奇怪的地方!
她盲目地往前跑,穿過曲折的走廊,牆角上的燭火不足以點亮前方的路,她撞傷了、跌傷了,但她還是一鼓作氣的往前衝。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她大驚,連忙轉身往反方向跑去。豈料,她一轉身就撞上了一個人。
「翩然,原來你在這裡。」男人的聲音柔和,卻讓她寒毛倒豎。
俊逸不凡、優雅溫柔的他,是在她小時候,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沈翩然看著他,瞠目結舌。「呂崛哥哥……」
男人的笑意加深,眼神卻諱莫如深。「莫誤了時辰,我們現在就去拜堂。」
「拜堂?」她不禁倒退一步。
「這裡是康鐸城。你不是答應了這門親事嗎?我們今晚就拜堂成親。」呂崛的笑意給她一股森然的感覺。
她是答應了,但她是被強行帶回來,從昏迷中甦醒,就已換上大紅衣裳,一切都是始料未及。
「呂崛哥哥,請你立刻出兵搭救爹爹——」她不管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爹爹的安危。
「翩然,」呂崛打斷她,挑起她的下顎。「只要你成為我呂崛的妻,我當然會救他。」
「可是現在——」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能夠從都裡城來到康鐸城,少說也花了五、六天的時間,爹爹他恐怕已經……
「我不喜歡違抗我的女人,翩然。」他湊上前,在她粉頰上印下一吻。
她全身顫慄,猛地推開他就逃。
他緊緊摟住她。「你小時候不是很喜歡我的嗎?我們現在要成親了,你怎麼一點也不高興?」
「放開我!」她怒喝。這個男人的氣息讓她覺得很噁心!
「不喜歡我了?」他在她脖子上呵一口氣,她不禁顫抖。「還是你心底已經有喜歡的人?比如說那個不男不女的花效言。」
「花效言」三個字劈入她腦海,她的心底泛起了酸澀淒楚。她和他……已經結束了「責任」這層關係,她已經選擇獨自一人走上這條路。
「我果然沒猜錯。」環住她腰間的力道收緊,她痛得低呼一聲,他陰狠的道:「我就知道留住他始終是一個禍害,我應該多派幾個人收拾他!」
她一驚,呂崛知道花效言的事情?「你……你在說什麼?」
「翩然,你知道嗎?那次派去的暗殺者,其實是為了幫你除去花效言。」
她駭然抬首,瞠目看著陰沉的呂崛。「他們的目標是……言?」
「言?」親熱的稱呼。呂崛瞇起眼睛。「我一直派人暗中監視你們。得知你和他之間的關係越變越好,我就知道這個小子留不得。」
要得到沈翩然,他必須先除去花效言這個絆腳石。「可惜他沒死,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呂崛一把將她抱起,她驚呼掙扎,隨即被他點中穴道。她驚駭的看著他,他嘴角一揚。
「你現在就快是我的人。到時候沉落璋會聽我的,花效言這個小角色也無須我再費神。」
她的內心充滿驚恐。他不是她記憶中的呂崛哥哥,眼前的他好陌生,陰森得可怕。
呂崛似乎早就準備好一切。這讓她不得不懷疑,一切都是呂崛的預謀。
他沒有救爹爹之心。他耍弄她、威迫她,為的僅是——
「你要利用我……強逼爹爹就範?」她猛地驚覺,這是一個局。
「翩然,你可知道你爹最大的牽絆是什麼?」他冷笑,證實她的猜想。「就是你。我要降服他,他卻固執的帶兵和我奮戰到底,我只好將他逼困山谷。」
什麼?攻擊爹爹的不是幽冥山上的叛軍,而是……呂崛的軍隊!
「那隻老狐狸想要勸服我歸降於無能國主麾下,談了好幾天,他終於明白我的立場。他也真有能耐,假意答應會為我效力,結果連夜帶兵逃出康鐸城。」
呂崛狂妄地笑著,撫著她的粉頰,欣賞她吃驚的表情。
「我的軍隊追了上去,本是打算要逼他投降,沒想到沈家軍不負盛名,人數不多、糧草不足依然撐了多天,甚至被困山谷依舊不投降,所以我就想起了你。」
他故意放出消息,讓都襄城的人知道沉落璋被困幽冥山,在沈府上下束手無策的時候,提出成親、出兵的交易。
「只要挾持了你,你的狐狸老爹就會乖乖聽話。」要殺掉老狐狸太容易,但他更想利用沉落璋的勢力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結為姻親,我們可以互惠互利,你可以救你爹爹,我可以得到我要的皇位。」
她大驚,瞠目看著他。「你……你想篡位謀反?」
呂崛沒有回話,帶著她來到燈火明亮的大殿,她瞠目看著在場的媒婆、喜娘還有一眾帶刀侍衛,然後媒婆高喊。
「新郎和新娘,一拜天地。」
這是一個局。
她腦海中清楚響起花效言的話。
當時他不顧一切要將她留下,她……卻不顧一切要離開。
現在,她真的跌入一個無底深淵。她不由得大喊:「我不要!我不要拜——」
「喜娘,讓她拜下去。」呂崛揮手,喜娘連忙走上來,押著她跪下。
「放開我!」沈翩然掙扎,但還是被逼著拜了天地。
沈大人在距離康鐸城不遠的幽冥山遇襲,這其中一定有詐!
花效言激動的表情在她腦海閃過。
他一直想要她明白,但是她固執的以為只要自己豁出一切,呂崛哥哥就會真心相救。
她是一個草包。從來沒有聽進他的勸告,每次都是一意孤行。
「二拜高堂——」
她咬牙,強忍的淚水滑落,喜娘按著她的頭,硬是逼她往前一拜。